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路面,扬起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潮湿空气。林夕将车停在距离周屿发来的定位点还有几百米远的一个荒废小卖部门口,这里视线相对开阔,又能隐蔽车辆。她不敢贸然开车直接闯入那片寂静得过分的仓库区。
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腐烂织物和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红砖仓库群,大多墙体斑驳,窗户破损,如同一个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人骨架,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第三纺织厂,一个时代的遗骸。她拉紧外套,将手机调至静音,握在手里,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片锈色的迷宫。
脚下是碎裂的砖块和疯长的杂草,每一步都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仓库与仓库之间的通道狭窄而阴暗,堆满了废弃的纺织机械零件和生锈的铁桶。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扇洞开的、如同黑洞般的门口。周屿说沈延清的车还在这里,就在这片区域的深处。可人在哪里?
她凭着直觉和对方位的大致判断,朝着中心区域摸去。越往里走,压抑感越强。阳光被高大的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一些仓库的墙壁上还残留着褪色的生产标语和模糊的壁画,在时光的侵蚀下,显出一种怪诞的美感。寂静。除了风声和她自己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其他声音。这种静,让人心慌。
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侧耳倾听。似乎……有隐约的说话声?声音很模糊,像是从某个封闭的空间里透出来的,断断续续,无法分辨内容和方向。她屏住呼吸,试图捕捉那细微的声源。是沈延清吗?还是……“他们”?
她选择朝着声音似乎更清晰一点的右侧通道小心移动。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大型仓库,铁制移门半开着,露出里面幽深黑暗的空间。那声音似乎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林夕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贴着冰冷的砖墙,一点点靠近仓库门口,借着门缝向内窥视。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个破败的天窗投下几束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视线所及,是堆积如山的废弃布匹和纺锤,形成一片片巨大的、阴影幢幢的丘陵。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冷静,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不是沈延清。
“……所以,沈教授,选择权一直都在你手里。是接过你父亲留下的‘灰烬’,尝试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未灭的火星,还是……任由它被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连同某些……你或许也不想公之于众的真相。”
林夕的呼吸一滞。是那个“来电者”!他在对沈延清说话!“灰烬”、“火星”,这些词直接指向了蓝皮书!她看不到沈延清,他显然在仓库更深处,被堆积的货物挡住了。她只能听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沈延清的声音终于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冷硬。“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那个男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在仓库里显得格外空洞,“血脉相连,天赋继承,你怎么可能无关?‘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或许在你父亲那里熄灭了,但基因里的烙印,是抹不掉的。我们只是……为你提供了一个让它重新发光的机会。一个更安全、更受控的平台。”“我对你们的‘平台’不感兴趣。”沈延清的语气斩钉截铁。
“别急着拒绝。”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寒意,“想想你的医院,你的职业生涯,还有……你身边那位对你颇为关心的林医生。维持现状,是需要成本的,沈教授。而打破现状,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推力。”
林夕的心脏猛地收缩。他们提到了她!他们知道她的存在,并且,将她视为可以用于威胁沈延清的筹码!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这些人的触角,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
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延清似乎在权衡,或者在压抑怒火。林夕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只是在这里听着。她需要看到里面的情况,需要知道沈延清是否安全,需要知道对方有几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仓库外墙移动,寻找另一个可以观察的缺口。在一个拐角处,她发现了一扇破损的侧窗,位置较高。她四下看了看,搬来几个废弃的木箱,踮着脚,勉强够到窗沿。她用手轻轻拨开缠绕的蜘蛛网,透过肮脏的玻璃向内望去。
仓库深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沈延清背对着她的方向站着,身形挺拔,但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身形瘦削,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长相,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只有他一个人?
不。林夕的目光扫向侧方的阴影,那里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显然是保镖或者打手。他们腰间似乎别有硬物。形势比想象的更糟。
就在这时,那个风衣男人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对沈延清说道:“看来,我们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到了。”林夕心头一凛!他发现她了?怎么可能?
风衣男人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夕藏身的窗口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沈教授,看来有人很关心你。不如,我们换个地方,邀请这位客人一起,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