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得楚昭的脸颊生疼。他攥着波斯少年给的弯刀，刀柄上的汗渍被风一吹，凉得刺骨。刚才从河道爬上来时，裤腿还在滴水，此刻被风沙一裹，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盐霜，蹭得皮肤又痒又痛。
他顺着蝎尾帮留下的马蹄印追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渐渐爬到头顶，戈壁滩像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都在扭曲。楚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水壶里的水只剩下小半，他舍不得多喝，只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冒烟的喉咙。
马蹄印在松软的沙地上很清晰，偶尔还能看到几滴暗红的血渍——应该是楚明挣扎时被马蹄蹭到的，虽然不多，却像针一样扎在楚昭心上。他想起楚明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此刻却要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匪帮，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用力眨了眨眼，把水雾逼回去。
“楚明，别怕，哥来了。”他对着空旷的戈壁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能传到弟弟耳朵里。
又追了两里地，前方的沙丘突然开始晃动，远处的天际线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雾，像有巨兽在吞吐沙尘。楚昭心里咯噔一下——是沙暴！戈壁上最可怕的天灾，来得快，威力大，能把人活活埋在沙里。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偏西，沙暴移动的速度极快，最多半个时辰就会追上他们。蝎尾帮的马蹄印在前方拐了个弯，朝着一处凹地延伸，那里似乎有片低矮的灌木丛，大概是想躲进凹地避沙暴。
“必须在沙暴来之前追上他们。”楚昭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弯刀在腰间晃荡，偶尔撞到石头，发出“哐当”的轻响，在寂静的戈壁上格外清晰。
靠近凹地时，他放慢了脚步，匍匐在沙丘后面，悄悄探出头。凹地里果然有动静，蝎尾帮的人正忙着用帆布搭建临时的避风棚，几匹瘦马拴在灌木丛旁，不安地刨着蹄子。楚明被绑在一棵骆驼刺旁，嘴里塞着布条，小身子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焦了耳朵的铜骆驼，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哭。
独眼龙背对着他，正跟一个喽啰说话，声音不大，却能听清几句：“……兵符不在那小崽子身上……肯定在他哥手里……等沙暴过了，往回走，引那小子出来……”
楚昭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果然是想拿楚明当诱饵，引自己送上门。他摸了摸怀里的弯刀，又看了看凹地周围的地形——左侧是片陡峭的沙坡，右侧是密密麻麻的骆驼刺，只有正面一条路能进去，硬闯肯定不行。
风越来越大，吹得灌木丛“哗哗”作响，远处的沙暴已经像堵黄色的墙，压得人喘不过气。蝎尾帮的人加快了搭建速度，独眼龙时不时抬头看天，脸上满是焦躁。
楚昭突然注意到，凹地边缘的沙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不是马蹄印，而是人的脚印，尺码很小，像是个孩子的，从楚明被绑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凹地深处，尽头被一块巨石挡住了。
是楚明留下的？他想干什么？
正疑惑着，沙暴的前锋已经扫到了凹地边缘，卷起的沙砾打在石头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独眼龙骂了句脏话，把最后一根绳索系紧：“都进棚子！等沙暴过了再说！”
喽啰们纷纷钻进帆布棚，独眼龙走过去踹了楚明一脚：“老实点！要是敢耍花样，把你扔出去喂沙暴！”说完也钻进了棚子，只留下两个喽啰守在外面，缩着脖子躲在巨石后面。
楚昭趁机匍匐前进，借着沙暴扬起的沙尘掩护，慢慢靠近凹地。风越来越猛，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缝，盯着楚明的方向。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明怀里的铜骆驼——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把骆驼的一条腿掰了下来，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小截火折子，正偷偷用被绑的手摩擦着火石，火星在风沙中一闪一闪的。
这小子是想放火？楚昭又惊又喜。凹地周围全是干枯的骆驼刺，只要点燃了，借着风势，能烧起一大片，说不定能趁乱救走楚明。
他悄悄从怀里摸出块碎石，瞄准右侧的骆驼刺丛，用力扔了过去。“咚”的一声，虽然被风声盖过了大半，却足以引起注意。守在巨石后的两个喽啰果然警惕起来，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查看，另一个也伸长了脖子往那边望。
就是现在！楚昭像只猎豹，猛地从沙地里窜起来，弯刀反手一划，割断了绑着楚明的绳索，同时捂住他的嘴，低声说：“别出声，跟我走！”
楚明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楚昭解下他嘴里的布条，刚要拉着他往左侧的沙坡跑，身后突然传来独眼龙的怒吼：“抓住他们！”
原来帆布棚里的人听到了动静，独眼龙举着刀冲了出来，脸上的刀疤在昏黄的光线下像条扭动的蛇。楚昭拽着楚明往沙坡跑，身后的喽啰们嗷嗷叫着追了上来，马蹄声、喊叫声混着沙暴的呼啸，乱成一团。
“哥！火折子！”楚明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截火折子，塞到楚昭手里，“烧骆驼刺！”
楚昭眼睛一亮，反手将火折子扔向右侧的灌木丛。干燥的骆驼刺遇火就燃，借着沙暴的风力，火苗“腾”地窜起，瞬间连成一片火墙，把追来的喽啰挡在了后面。独眼龙被火燎到了胡子，痛得嗷嗷叫，一时间没人敢往前冲。
“快走！”楚昭拉着楚明爬上沙坡，坡很陡，沙子不断往下滑，两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往上爬。楚明年纪小，体力不支，好几次差点滑下去，都被楚昭死死拽住。
“哥，我不行了……”楚明喘着粗气，小脸憋得通红。
“坚持住！”楚昭蹲下来，把他背到背上，“抓紧哥的脖子，咱们很快就出去了。”
爬上沙坡顶时，沙暴已经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能见度不足一米。楚昭背着楚明，凭着记忆往驿站的方向跑，脚下的沙子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里。
“哥，铜骆驼……”楚明趴在他背上，声音发颤，“刚才我在凹地看到……看到骆驼蹄印，不是咱们的，是另一队的，好像往东边去了……”
楚昭心里一动——另一队骆驼蹄印？难道是波斯商队的人？还是……官差？他想起兰珠说要去驿站报官，说不定是官差赶来了。
“往东边走！”他立刻改变方向，“说不定是救兵！”
沙暴越来越猛，几乎要把人吹倒。楚昭背着楚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里跋涉，弯刀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只觉得嗓子干得像要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割得喉咙生疼。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铃声，清脆得像碎冰相撞——是楚明铜骆驼的铃声！虽然不是他们手里这个，却分明是同款！
“是兰珠姐！”楚明突然喊起来，在他背上挣扎着要下来，“我听见了！是她的声音！”
楚昭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穿过一道沙脊，前方果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影，正举着火把在沙里摸索，其中一个手里举着个铜铃，正用力摇晃——正是兰珠！
“兰珠！我们在这儿！”楚昭大喊，声音嘶哑得厉害。
兰珠听到喊声，立刻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身后跟着张大叔和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楚昭！楚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火把的光照亮了她满是沙尘的脸。
官差们也跟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看到楚昭背上的楚明，立刻喊道：“快！把孩子抱过来！沙暴要变大了！”
楚昭刚把楚明递给兰珠，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沙里。倒下前，他看到楚明扑过来想扶他，兰珠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还有远处的沙暴像堵墙似的压了过来，而更远处的沙丘后面，似乎有几匹骆驼的影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驼铃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想提醒大家小心，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意识像被风沙卷走了似的，渐渐模糊。最后的念头是——那些骆驼，到底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