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暗夜黑的杜卡迪 panigale V4，如同被驯服的凶兽，悄无声息地滑行至顶峰战略投资咨询公司总部前。
引擎熄火的瞬间，那低沉的咆哮才彻底隐去，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高性能机械的灼热气息。
伊莎贝拉利落地跨下车，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略显磨损的黑色机车皮裤里，上身是一件印着模糊乐队图案的灰色连帽卫衣，拉链随意地拉开一半。
她摘下全覆式头盔，甩了甩那头耀眼的金发。
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给那张天使般精致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野性与不羁。
她熟练地将一个链条锁穿过车轮和车架，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这里是洛杉鸭的金融心脏。
与她刚才飞驰而过的、充满涂鸦和生活气息的街区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维度。
推开厚重的玻璃旋转门，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氛和中央空调冷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行色匆匆、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
前台区域宽敞明亮，一位穿着统一制服、妆容精致的接待员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访客登记。
伊莎贝拉的出现，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清水。
她的装束——卫衣、皮裤、以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街头的鲜活气息，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前台那位年轻的女接待员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便立刻换上了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她显然见多识广。
或许在她看来，眼前这位活力四射、漂亮得有些晃眼的少女，很可能是哪位重要合作伙伴家中正处于叛逆期的千金。
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
“下午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接待员的声音甜美而标准。
“我找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伊莎贝拉开口，声音清脆。
她没有绕弯子，也没有丝毫的怯场。
接待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先生？
那位神秘低调、据说拥有惊人背景的执行董事？
找他的人通常都是通过预约，而且非富即贵。
眼前这个女孩…
“请问您有预约吗？或者…您是？”
接待员的语气依旧礼貌，但多了几分谨慎。
“我是伊莎贝拉·罗西，”伊莎贝拉报上名字，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对方，补充道，“我是他的…侄女。有急事找他。”
“侄女”这个身份是她临时想到的，能解释她的突然到访。
“侄女？”
接待员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似乎这个解释让她安心了不少。
她拿起内部电话，手指在按键上轻点了几下，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她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
“布莱克伍德先生请您稍等片刻，他会让助理下来接您。
请您在这边稍坐。”
她指了指旁边舒适的等候区。
伊莎贝拉没有坐下，只是抱着手臂，靠在一根冰冷的金属柱子上，打量着这个充斥着虚伪和规则的地方。
不到五分钟，一位穿着得体、步履轻快的年轻助理便出现在电梯口，微笑着向她走来。
“罗西小姐，请跟我来。”
-
办公室的布置简洁而奢华，没有多余的装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像是某种稀有木材和旧书卷混合的香气。
我坐在那张宽大的、如同黑曜石般光滑的办公桌后，面前是一杯早已冷却的红茶。
“进来。”
我吩咐道，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门开了，伊莎贝拉走了进来。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身形依旧纤细，但线条更加明晰，带着一种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危险而迷人的张力。
她脱掉了外面的卫衣，只穿着里面的黑色打底衫和皮裤，勾勒出紧致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
那双蓝色的眼睛扫视着我的办公室，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
“坐。”
我指了指我对面的访客椅。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走到落地窗前，沉默了片刻。
阳光勾勒着她年轻而姣好的侧脸轮廓，金色的发丝在光线下仿佛燃烧。
“伊莎贝拉，”
我打破沉默，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温和的语气开口，“最近怎么样？在马里奥那边还习惯吗？学校生活呢？”
她转过身，终于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
她耐着性子，简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无非是学校很无聊，舅舅一家人还算友善，诸如此类。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听起来，你适应得还不错。”
我端起那杯冷茶，假装呷了一口，掩饰着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适应？对她而言，那大概更像是一种…伪装和忍耐吧。
“我倒希望如此。”
伊莎贝拉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像两把刺来的匕首，“我每天耐着性子应付那些蠢货同学和无聊课程，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高中生，而你呢？西拉斯？
把我像个包裹一样丢到郊区，自己却跑到开了家大公司，还…忙着和蝙蝠侠一起抓罪犯？”
果然是因为新闻。
这小家伙的消息倒是灵通。
“看来你看新闻了。”
我放下茶杯，迎上她质问的目光，“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你的一些…错误印象，伊莎贝拉。”
我开始用一种平和、甚至带着些许无奈的语调，向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然，是经过我精心修辞的版本。
“首先，我出任这家公司的执行董事，并非我主动谋求，更像是一个…嗯…将错就错的巧合。
其次，那位不幸被捕的伊莱亚斯·索恩先生，并非我的对手，恰恰相反，他才是这家‘顶峰战略咨询公司’以及其核心项目——也就是你可能有所耳闻的‘奥德赛计划’——法律上的所有者和…名义上的主导者。”
我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奥德赛计划”的宏伟蓝图
——当然，隐去了其最核心的洗钱本质，将其包装成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创新金融项目。
并着重强调了所有法律文件和公司架构是如何“巧妙”地将所有实质性风险都归结到伊莱亚斯头上的。
至于我本人？
不过是一个拿高薪、提供咨询意见、偶尔需要出面稳定军心的“高级顾问”罢了。
昨晚的事件，更是一场意外。
我只是恰好在场，并出于公民责任感协助了执法。
伊莎贝拉静静地听着，她很聪明，几乎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所以，”
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就是个替你顶锅的傻瓜？”
“‘顶锅’这个词虽然有些…粗俗，但从某种结果论的角度来看，”
我坦然地点头，甚至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理解得相当精准。
看来你阅读那些手稿，确实用心了。”
“原来是这样…”
她恍然大悟，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可真有你的，西拉斯，严丝合缝。”
“过奖了。”
我微微颔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谦逊的姿态。
尽管我知道这在她看来只是虚伪的表演。
“必要的风险规避，是任何审慎计划的一部分。”
我凝视着她，少女的脸庞上，探究、理解、嘲讽、难以言喻的…兴奋？
复杂的情绪交织闪烁。
“那么，你的问题问完了？”
我打破沉默。
“算是吧。”
她靠回椅背，似乎放松了一些，“那这个‘奥德赛计划’，你还有后续安排吗？”
“并没有。”
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没有？”
她似乎有些不信。
“是的，没有。”
我解释道，“至少目前，我个人不会再直接介入。
那位…嗯…披着斗篷的义务警员，显然已经盯上了这里。
‘奥德赛计划’接下来的运作，必须更加隐蔽，更加…循规蹈矩。
而我本人，并不喜欢与这类…过于执着于所谓‘正义’的人物发生直接冲突。”
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那往往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我也没必要告诉她——我确实评估过，在不动用底牌的情况下，与蝙蝠侠正面硬刚的胜算并不乐观。
“没想到你还遵守‘原则’。”
伊莎贝拉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听起来好像还挺有正义感似的。”
“一如既往。”
我微笑着回应，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
她似乎还想就“奥德赛计划”的性质——她显然猜到了那与洗钱脱不了干系——讽刺几句。
但我抢先一步开口：
“无论‘奥德赛计划’存在何种争议，即使以最悲观、最保守的方式去估算它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恐怕也远不及你们那位民选总统阁下。
仅仅因为突发奇想或是为了选票，就随意挥舞关税大棒，可能对全球经济造成的动荡和破坏来得更大。
你说呢？”
伊莎贝拉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她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宏观层面的“合法”破坏，其威力往往远超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法”操作。
“那你这个计划…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她换了个问题。
“当然不。”
我摇了摇头，“‘奥德赛’的航程才刚刚开始。
虽然我本人会暂时退居幕后，但这艘船会继续航行。
这家公司的所有核心员工，从中层骨干，到更高层的管理人员，都早已被我牢牢掌控。”
我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通过精心设计的、严格遵守当地法律的雇佣契约，辅以一些…能够恰到好处地触及其个人利益与恐惧的‘小手段’，我已经确保了他们的绝对忠诚和服从。
即使我从不露面，甚至从这个国家消失，‘奥德赛计划’也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按照既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转下去。”
“就像你在手稿里写的…”
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地低语。
“‘象征性的正义得以伸张，现实的秩序纹丝未动。’
蝙蝠侠抓走了伊莱亚斯，在公众眼中主持了正义，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真的学进去了。”
我露出赞许的微笑，“理解得非常透彻。”
她没有回应我的夸奖，只是紧紧盯着我：
“那之后呢？西拉斯？你个人的安排？总不会真的打算退休吧？”
“没有安排。”
我平静地回答。
“没有？”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
我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伊莎贝拉不再说话，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不再是刚才的质问或嘲讽，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试图穿透我所有伪装的审视。
那双蓝色的眼眸，像两潭深邃的湖水，表面平静，底下却仿佛有暗流涌动。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纤细的身体里却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压迫感，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别想用这些鬼话糊弄我。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
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噪音，以及墙上那座古董自鸣钟细微的嘀嗒声。
几秒钟，或许是十几秒钟。
最终，我先打破了沉默。
“好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被她的执着打败了似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好吧，伊莎贝拉，你赢了。
我的确…有一些后续的…考量。”
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那张年轻而倔强的脸上，语气变得缓慢而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
我知道她会被这种未知所吸引，就像飞蛾扑向危险的火焰。
“一些与‘奥德赛’无关，却又或许…息息相关的布局。
一些…可能会让你觉得更有趣的事情。”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好奇而微微睁大。
“你想听吗？”
“我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