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南宋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夏末)
万弘济在嘉川县布下一个结界,无声运转,它将依据人心的业力与愿力进行最基础的判别,任何心怀歹意、意图动武害人者都将被无形之力阻隔乃至驱逐。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寻常过客般离开了这座已悄然埋下变革种子的县城。
翌日清晨,京城临安。
权相韩侂胄于府中批阅文书时,一个清晰平静的声音突兀地直接在他脑海响起:“韩相公,日落时分,城外十里坡凉亭,请独身一晤。”
声音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不留丝毫痕迹。
韩侂胄执笔的手一顿,墨点滴落,污了纸笺。他面色不变,眼神却瞬间锐利如鹰。他不动声色地唤来心腹家将,低声吩咐:“去查,十里坡凉亭周边,有无异状。再派人暗中探查,近日京城可有奇人异士出入。另点一队精锐,日落前于坡下林中候命,听我信号行事。”
他心中惊疑不定,隔空传音,闻所未闻,是仙是鬼?是敌是友?
几乎同时,皇宫内,皇帝赵扩正心绪不宁地踱步,同样的声音也在他脑中响起,内容一致。赵扩吓得几乎跳起,脸色煞白,慌忙召来最信任的内侍和侍卫统领,声音发颤:“有…有妖人!竟能直入朕之脑海!约朕日落去城外十里坡凉亭!速派皇城司精锐前去探查!再多派高手护卫朕左右!此事绝密,不得外传!”
他第一反应是极大的惊恐,怀疑是韩侂胄或是北方金人的诡计。
整个白日,两拨人马先后小心翼翼地对十里坡凉亭进行了探查。回报皆称:凉亭荒僻,四周唯有草木清风,不见人影,唯有亭顶似乎仰卧着一人,但因距离和角度,看不真切,亦无伏兵迹象。
日落时分,夕阳将天际染成橙红。韩侂胄率先抵达,他虽依言未带大队随从,但自身亦是衣着劲装,外罩锦袍,眼神警惕。
他远远便看见凉亭顶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一袭青衫,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欣赏落日。
他缓步走近,距离凉亭尚有近百步时,亭顶那人并未转头,却悠然开口:“韩相公倒是守时,请亭中稍坐。”
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韩侂胄心中再震,依言走入凉亭,目光始终锁定那人。只见那人轻轻一跃,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亭中,正面带微笑看着他。
此人看上去年岁似乎已过半百,面容普通,却有一双异常清澈平静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身上气息晦涩难明,既无杀气,亦无谄媚,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阁下是?”韩侂胄拱手,试图试探。
万弘济却摆摆手,指了指亭外的石凳:“不急,还有一位客人未到。”
韩侂胄心下一沉,果然还有别人?是敌是友?
过了约半刻钟,官道上才传来些许动静。只见皇帝赵扩在一众精锐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有些拖沓地走来,队伍逶迤,人人面带紧张,如临大敌。
赵扩本人更是面色惶恐,眼神不断扫视四周,生怕有埋伏。
韩侂胄率先看到赵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深思,随即起身,依礼躬身:“臣,参见陛下。”
他没想到官家竟也会被“请”来。
赵扩看到凉亭中的韩侂胄,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惊疑之色更浓。
他看看韩侂胄,又看看旁边那位气度非凡的青衫年轻人,一时搞不清状况,迟疑着不敢上前。他的侍卫们更是刀出半鞘,紧张地护在周围。
万弘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赵扩的惶恐和韩侂胄瞬间的算计了然于胸。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儿,仿佛眼前不是掌控天下的帝王与权相,只是两位迟到的客人。
凉亭内外,气氛一时凝滞。夕阳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赵扩在侍卫的重重护卫下,迟疑地走近几步,目光在韩侂胄和万弘济之间来回扫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韩…韩卿?这…这位是?”
韩侂胄亦是心中念头急转,他微微侧身,对赵扩道:“陛下,臣亦是应这位…先生之邀而来。”
他将问题巧妙地抛回给万弘济,同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万弘济淡然一笑,目光扫过赵扩及其身后如临大敌的侍卫,最后落在韩侂胄身上:“韩相公,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妨让你安排在坡下林中的那队人马也现身吧?还有陛下这些忠勇的侍卫,刀兵利器,对着我一个山野之人,未免太过紧张了。”
此言一出,韩侂胄脸色微变,他埋伏人手极为隐秘,竟被对方一语道破!赵扩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几乎要命令侍卫护驾后退。
韩侂胄到底是历经风浪之人,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先生果然非寻常人。只是阁下邀约方式奇特,我等不得不防。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邀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打了个手势。
坡下林中顿时响起窸窣之声,数十名精锐家将迅疾冲出,手持劲弩利刃,瞬间将凉亭半包围起来,箭镞寒光闪闪,对准了亭中的万弘济。皇家侍卫们也立刻紧张地举起兵刃,将赵扩护得更紧。
面对重重包围,万弘济神色依旧平静,甚至略带一丝惋惜:“我名万弘济,一介布衣罢了。今日请二位来,只是想聊一聊这天下大势,聊一聊二位正在筹划的‘开禧北伐’,以及…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
韩侂胄眉头紧锁:“北伐中原,恢复旧疆,乃臣等与本朝志士夙愿!先生有何高见?”
他语气中带着试探与一丝不悦。
万弘济轻轻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北伐非儿戏,金军虽显颓势,却非毫无战力。贸然兴兵,恐非但难以成功,反会耗尽国库最后积蓄,徒损军民性命,更可能…引来更北方饿狼的觊觎。”
他顿了顿,声音平缓却带着历史的沉重,“在后世史书之中,陛下(看向赵扩)被评为人柔懦,权柄旁落;韩相公你,则被定为‘权奸’,北伐之功不显,败绩之过甚彰。而此番北伐,最终结局是……失利议和,你的头颅,将被送往金国以示谢罪。”
“胡说八道!”韩侂胄勃然变色,即便对方神秘莫测,此言也触及了他的逆鳞。赵扩也是脸色惨白,不知是被“权柄旁落”还是“失利议和”所惊吓。
“拿下此妖言惑众之徒!”韩侂胄厉声喝道,他决不允许有人如此诅咒他的宏图大业,更不信自己会是那般下场。
一声令下,外围的家将毫不犹豫地扣动弩机,十数支利箭带着尖啸声射向亭中的万弘济!皇家侍卫们则紧张地护着赵扩后退。
然而,下一幕让所有人肝胆俱裂。
那些激射而至的弩箭,在距离万弘济周身大约十米处,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骤然停滞在半空之中,箭尾兀自微微颤动,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违反常理的一幕。
“妖…妖怪!”有侍卫失声惊呼。
万弘济叹息一声,并未见他有何动作,周身却蓦然荡开一股无形的领域力场——慈航境界的领域!那些停滞的箭矢如同被无形大手拂过,纷纷调转方向。
紧接着,他身形微动,竟凭空悬浮而起,离地数尺,衣袂在晚风中飘动,宛如仙人。
他目光扫过下方惊骇欲绝的人群,轻抬右手。霎时间,天地之力为之引动,呼啸的狂风凭空生成,卷起沙石,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地面微微震动,仿佛地龙翻身;
周遭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又瞬间枯萎;
空气中的水分骤然凝聚,化作冰冷的水滴劈头盖脸砸落,转眼又蒸发成氤氲雾气;
甚至有人感觉手中的金属兵刃变得滚烫或冰寒刺骨!
金、木、水、火、土——星空五行之力虽在此世难以完全显化,但引动其基础对应的天地气象与物理法则,对万弘济而言已是轻而易举。
下方众人早已魂飞魄散。士兵们丢下武器,跪地叩拜不止,口称“神仙饶命”。赵扩被内侍扶着,双腿发软,面无血色,牙齿咯咯作响。韩侂胄亦是满脸惊骇,他一生权谋,何曾见过这等改天换地般的仙魔手段?所有的算计、野心,在这等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渺小。
万弘济缓缓从空中落下,重新站回亭中,周遭所有异象随之平息,只有那几十支弩箭还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韩侂胄。
右手轻轻一挥,所有弩箭似惊雷,突然出现在韩侂胄面前,停下!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保护韩相!”
“韩相先走…”
韩侂胄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滔天巨浪,看了一眼面前的弩箭,轻轻摇头示意众人停下。而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干涩而恭敬:“韩某……有眼无珠,冒犯仙师!还请仙师恕罪!”
这一刻,他所有的骄傲和权柄,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