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雪末,肆意抽打在二人身上。
杨柳青猛地转头看向身旁气喘吁吁的阿仰,目光锐利如隼,冷不丁问道:“为何不选择报官?我不过区区一人,你何苦如此奔命。”声音裹挟在风雪里,竟有些飘忽。
阿仰身形一滞,缓缓抬起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那双疲惫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杨柳青,眼眶因激动泛起微红:“报官?莫要提这荒唐事!那些个官员,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管这等闲事!”
“如今这世道,朝堂动荡,朝外匪患频仍,他们整日忙着勾心斗角、保自家性命,咱们这小村子的死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之事,不值一提!”言辞间满是愤懑与无奈。
“你是不知,周边村落的惨状!”阿仰情绪愈发高亢,声线颤抖,近乎嘶吼起来,“玉琼国的贼子仿若恶鬼,隔三岔五便闯入村子烧杀抢掠,多少无辜性命一夜之间化为冤魂,有的村子甚至被屠戮至鸡犬不留,血把雪地都浸红了!”
“可官府呢?仿若瞎了聋了,没半分动静,任由百姓遭殃。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这局面,保命为上,都一门心思逃出拓洲,谁还顾得上旁人死活!”说罢,阿仰双肩微微颤抖,大口喘着粗气,似是要把这些日子憋闷的委屈与愤怒一股脑儿宣泄出来。
杨柳青默默听着,眉头紧锁,神色凝重,须臾,转身将马缰绳紧紧攥在手中,牵至阿仰身前,看着几近失控的她,轻声道:“走吧,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来不及了。”语气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阿仰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冻得通红的脸颊簌簌滚落,砸在皑皑雪地上,洇出深色的小坑,她满心惊喜,立马站起身来。
二人再度翻身上马,在茫茫雪野中疾驰。
狂风呼啸,马蹄翻飞,溅起大片雪雾。因白日降雪过猛,积雪深厚,所幸阿仰赶出的路径尚算明晰,不至于迷失方向。
可阿仰到底是个普通女子,体力渐次不支,一路不眠不休追踪至此,眼下又要原路折返,身子早已摇摇欲坠。
“还能坚持吗?”杨柳青扭头,迎着那刀子般的冷风高声问道。
阿仰牙关紧咬,狠狠吸了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撑着应道:“可……以,我还撑得住。”声音虽透着虚弱,却有一股子倔强劲儿。
杨柳青见状,心下轻叹,为了帮她分散注意力,也为解心中疑惑,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为何村里人那般不待见容久?我瞧着,其中定有隐情。”
阿仰骑在马上,身形随着颠簸微微摇晃,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
她眸中神色凝重,诸多复杂情绪翻涌不停,似是不堪重负,终是对着身旁同行的杨柳青开了口,嗓音因疲惫与激动微微发颤,一段尘封旧事就此揭开。
在这偏远闭塞的村寨,容久一直是个被孤立的存在,只因他是那已故蛊女的血脉。
多年前,那位蛊女正值妙龄,面容姣好,双眸灵动如星,本应一心扑在蛊术修行上,延续村寨守护之责,却不想,命运的轨迹陡然转向。
一日,她于山林采药时,不慎崴了脚,正巧被一位途经此地、憨厚朴实的外乡男子撞见,男子热心帮扶,一来二去,情愫暗生。
待两人情意笃定,想要结为连理时,仿若一颗巨石砸进平静湖面,村寨瞬间炸开了锅。
寨中老老少少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压抑得仿若能拧出水来。
前任村长坐在首位,满脸皱纹仿若刀刻,手中烟杆不时重重磕在地上,浑浊双目瞪向蛊女,声如洪钟:“你身为蛊女,肩负咱一村老小生死安危,历代蛊女哪个不是清心寡欲、终身不嫁?你倒好,非要走这遭!罢了,念你年轻不懂事,若真铁了心要嫁,那男子必须留下,后半辈子都不准踏出寨子半步,这是底线,莫要再提二话!”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里满是不满与担忧。
蛊女紧咬下唇,贝齿几乎嵌入唇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心里清楚,这看似让步的要求,实则是将心爱之人囚作笼中鸟,可若不应下,这段感情便再无可能。
那男子站在她身后,微微握拳,目光坚定,似是做好了陪她面对一切的准备。
这蛊女,自小就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别家孩童还在嬉闹玩耍时,她便能精准辨别各类蛊虫习性,蹲在阴暗潮湿的蛊房角落,一待就是整日,潜心钻研古老蛊方。
待年岁渐长,她炼制的蛊越发诡谲强大,曾在玉琼国贼子偷袭时,仅凭一己之力放出毒蛊,瞬间让那帮侵略者瘫倒在地、鬼哭狼嚎,护住了村寨安宁,自那以后,更是声名远扬,成了乌山村甚至周边村里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平日里,她不苟言笑,一袭黑袍穿梭在村寨各个角落,检查防御、教导晚辈,清冷寡言却令人安心。
但拓洲这地界,着实艰难。紧邻玉琼国,那边气候温润、草木繁茂,漫山遍野皆是蛊虫栖居繁衍的绝佳之所,相较之下,拓洲养出的蛊虫瘦弱许多,会用蛊之人手段也逊色不少。
多年来,玉琼国仗着蛊术优势,与螭国纷争不断,边境线仿若一道淌血的伤口,百姓苦不堪言。
玉琼国军队如虎狼过境,烧杀劫掠,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百姓也刁钻狠毒,常佯装商旅、流民混入拓洲村落,暗中使蛊下毒,防不胜防。
双方为了争夺土地,水源......甚至一只猎物,都会大打出手。
哪怕只是田间一只野兔,两边村民碰上,一旦玉琼国的人起了争抢心思,抬手间便是各类蛊虫纷飞,或钻进土里隐匿突袭,或化作毒雾迷障人心,拓洲百姓往往还未看清,就已被蛊虫叮咬得皮开肉绽、痛苦倒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被抢走。
直至百年前,先人们经反复查验,惊觉命格特殊的女子仿若天赐神助,对蛊术有着超凡悟性,能敏锐感知蛊虫细微情绪,操控起来得心应手,炼制的蛊毒烈性非凡、蛊虫凶悍异常,远非寻常蛊师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