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从来难测,看似搁置的决断背后,往往藏着不动声色的考量。
武德皇帝既未当庭为杨柳青昭雪,免了朝臣非议之扰。
又以一道停刑令稳住了局面,给了沈惊澜追查真相的时间。
这般举重若轻的处置,反倒让沈惊澜更添了几分信心,这场为好友洗冤的仗,他们已然占了先机。
暗牢深处,腥气与霉味交织弥漫,唯有墙角一盏残烛摇曳着昏黄光晕,将杨柳青的身影拉得瘦长而扭曲。
他被粗糙的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壁上,双臂被吊至肩头平齐,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身上的囚衣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烂不堪地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上满是狰狞的伤痕,交错纵横的鞭痕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发黑的皮肉;胸腹间几处烫伤呈焦黑的圆斑,那是烙铁留下的印记,稍一碰触便痛得他牙关打颤。
最可怖的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早已被生生拔去,只剩下红肿糜烂的指端,稍一晃动便有血珠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
他低垂着头,额前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方才那校尉隔着牢门传话的声音犹在耳畔,“……沈大人在朝堂上据理力争,验出那些物证皆是伪造,陛下已下旨停刑……”
“沈惊澜……”他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喃,干裂的嘴角竟缓缓扯出一抹惨笑。
这些朋友肯定为他费了很多心神,这暖意刚在心底漾开。
“狗皇帝……”他死死咬着牙,齿缝间挤出冰冷的咒骂。
这人也是越活越糊涂了,枉他坐拥万里江山,被奸佞蒙蔽了双眼。
若非沈惊澜为他申冤,恐怕此刻他的罪名早已坐实,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这所谓的“圣明”,竟是如此脆弱可笑,凭一人之言便可定人生死,待真相揭开又轻描淡写地“停刑”,何曾想过他在这暗牢中受的苦楚?
君王眼中的“真相”,不过是朝堂博弈的结果,哪有半分公允可言?
思绪陡然转向那个名字,杨柳青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如刀,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
“楚研……”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
那些所谓的“物证”,那些指向他通敌叛国的“铁证”,全是楚研精心编织的罗网!
也怪他没有先抢占先机把那个系统吞噬掉,还被那个系统察觉,先下手为强,如今倒是被人狠狠摆了一道。
不过他进入御灵卫也是十分繁忙,跟楚研那种闲人比可没那么多时间算计人。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杨柳青闭上眼,任由剧痛与恨意交织着啃噬五脏六腑。
身上的伤再痛,也痛不过心口的冤屈与愤懑。
他恨楚研的阴狠毒辣,恨君王的昏聩不明,更恨自己识人不清,竟落得如此境地。
可他偏不能就这么倒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定要亲眼看着楚研身败名裂,让这暗牢中的苦楚,百倍千倍地还给那个奸贼!
铁链在石壁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杨柳青微微仰头,望着暗牢顶上那一方狭小的天窗。
外面只有沉沉的黑暗,可好友们在外面尽力为他谋划,他便不能倒下。
这满身的伤痕,既是屈辱的印记,也是他日复仇的凭证。
楚研,你等着,我杨柳青便是拖着这残躯,也要将你拉下地狱!
御灵卫的值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满室的沉郁。
吕明微刚将楚研伪造证据、构陷杨柳青的来龙去脉说完,案几旁的众人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阿仰猛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此刻想起好友或许正在暗牢中受刑,胸腔便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楚研这种人怎么也会受天道青睐,给他这种宝物!”她低喝一声,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一旁的白焕棠却早已变了脸色。她指尖冰凉,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方才吕明微提到楚研用系统构陷的“密信”与“账册”时,她心头便猛地一沉,那些所谓天衣无缝的伪造之物,就是用“系统”干预的痕迹。
那东西能窥人心思、算尽机关,楚研定然是仗着这逆天之力,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构陷忠良。
白焕棠心下也在震惊,她知道世界快要崩坏,可没想到还有人带着系统这个外挂。
白焕棠霍然起身,椅脚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内心被更深的愤怒取代,“难怪她能捏造出那般逼真的证据,难怪连沈大人起初都查不出破绽!这不是寻常的构陷,是借邪术颠倒黑白!”她声音发颤,一半是后怕,一半是愤懑,这楚宝林有这个宝物,他们哪里斗得过这藏在暗处、手握“系统”的阴贼?
“听你的口气似乎也对系统有所了解?‘”吕明微皱眉追问白焕棠,语气里带着不解。
白焕棠却摇了摇头,此事牵连甚广,她不能轻易道破天机,只能咬着牙道:“总之是楚研手中有邪门手段,能凭空造出伪证,混淆视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现在说这些无用,当务之急是救柳青出来!暗牢那般凶险,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阿仰立刻接话:“沈大人虽已在朝堂上验出物证是假,但楚研听闻杨柳青的事,定会从中作梗。陛下虽已停刑,却未必肯立刻放人。”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实在不行,咱们便闯一次暗牢!”
“不可!”吕明微立刻否决,“御灵卫行事当有规矩,贸然闯牢只会授人以柄,反倒连累了杨柳青。”她看向白焕棠,“你心思缜密,又知晓楚研的底细,可有良策?”
白焕棠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烛火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眸此刻满是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