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在兵荒马乱。」
夏夜的微风带着青草与露水被打湿后的湿润气息，轻轻拂过脸颊，吹动林满耳边的几缕碎发，带来些微的痒意。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
巨大的白色幕布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投影仪投射出的明亮光束，在浮动的微尘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香气，以及各种零食饮料的味道，混合着学生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说笑声和电影开场前播放的隐约的背景音乐声，共同营造出一种轻松而惬意的、独属于夏夜校园的浪漫氛围。
电影似乎已经开始了一小会儿。
学校电影社团准备的塑料小凳早已被坐得满满当当，只有比较靠前排的草地区域，还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学生，大多数都是直接席地而坐。
为了不影响其他正在专心观看电影的同学，林满和沈苏苏不得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在前排找了个相对靠边但又不太引人注目的空位坐下。
沈苏苏依旧兴致勃勃，坐下后就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林满则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时不时投来的、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像细微的芒刺，扎在皮肤上，让她坐立难安。
她本就不习惯成为焦点，尤其是在这身与平日风格迥异的装扮下，那份紧张与局促被无限放大。
林满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在微凉的草坪上坐下，双腿并得紧紧的，还不忘伸手轻轻压住百褶裙的裙摆。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里面穿着安全裤，这份被众人注视的感觉依旧让她浑身不自在。
——裙角会不会滑开？身后的人会不会看到什么？
夜风每一次拂过膝盖，都像一种提醒，让她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缩得更小，最好能彻底藏进人群的阴影里。连唇上那点微凉的釉彩，此刻都仿佛成了被审视的焦点，让她手足无措。
连带着唇上那点平日里她几乎不会在意的唇釉，此刻都仿佛成了被审视的焦点，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她悄悄地抬起头，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迅速垂下了眼睫，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最后只好盯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膝盖。
......
与此同时。
几百米外的研究生楼实验室里，中央空调正不知疲倦地喷吐着17c的冷气。
空气沉闷得像凝固的胶水，只剩下几台大型服务器散热风扇单调的嗡鸣，以及键盘被用力敲击时发出的、带着焦躁情绪的噼啪声。
顾沉盯着电脑屏幕，显示器泛白的光芒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给他原本就略显清冷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键盘敲击声在他的指下如同急促的鼓点，与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那片越积越浓的阴霾。
一个计算机系公认的大神，面对再复杂纠错的算法都能在短时间内冷静剖析，再棘手隐蔽的代码bug也能被他精准定位并迅速清除。
他的世界一向由严谨的逻辑和冰冷的数据构建而成，清晰、理性、一切尽在掌控。
然而此刻，却因为林满两天前那一句：“你的小女友”，而被搅得粉碎。
这三天，他几乎魔怔了一般，每天都去图书馆，却再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每次从图书馆失望而归后，就扎扎实实地固定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试图用海量的工作来麻痹那颗不受控制的心。
但越是压抑，那份情绪就越像汹涌的暗流，随时准备冲垮他理智的堤坝。
“小女友”……这三个字，就像一个具有高度破坏性的病毒，侵入了他精密的思维系统，不断强制弹出，严重干扰着他的正常运行。
这种未知，催化了他的焦虑和毫无根据的猜测。
无处宣泄的烦躁，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无辜的师弟赵予明身上。
“这组实验数据的拟合度太差，你们最初的模型假设就有严重问题，全部推倒，重新建模。”
顾沉的声音没有波澜，眼神却像冰棱，冷得让赵予明打了个寒噤。
“师兄……”赵予明哭丧着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声音里满是哀求，“这已经是第五版了……我觉得解释力已经很强了……”
“解释力强？”
顾沉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那嘲讽的对象，更像是他自己，
“你确定你的结论不是因为你急于求成、偷懒耍滑，不想再花费精力去深入思考和优化？”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赵予明心上，说得极重。
赵予明瞬间涨红了脸，急切地辩解道：“我没有！师兄，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偷懒！为了这个模型，我这两天加起来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眼睛都快熬瞎了，您……”
“那就继续。”顾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他用近乎吹毛求疵的标准要求着赵予明，也用同样的方式折磨着自己。
希望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压制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的亲师兄啊……”赵予明有气无力地趴在实验桌上，他终于忍不住，有气无力地控诉：“……您这两天到底是吃了炸药还是惨遭失恋了？再这么逼下去，我就要为科研事业光荣献身了。您老实说，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故意折磨我？”
就在这时。
一个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顾沉的室友周屿端着一杯咖啡，施施然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老顾，先别急着pUA可怜的小赵同学了，快看群消息！劲爆大八卦，好像……是你认识的那个女生！”
顾沉眉头拧得更深，将信将疑地点开平时基本屏蔽的“研究生吹水群”。
一连串密集弹出的消息，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他压抑了整整三天的负面情绪。
群里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各种充满了惊叹、羡慕、以及直白露骨的求介绍的消息，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我靠！兄弟们，坐标操场！速来围观！出现一个绝世大美女！”
“[图片] [图片] [图片] 有图有真相！新鲜出炉，冒死偷拍的，这颜值，这气质，我宣布就是我们的新任校花！”
“卧槽！这可以直接原地c位出道了吧！拍照的兄弟必须加鸡腿！”
“真人比照片白好几个度！皮肤好到爆炸！”
“到底是哪个系的仙女下凡？在人群中简直白到发光！”
“@计算机系全体男生 赶紧出来认领！别藏着掖着了！”
“跪求联系方式啊！有没有兄弟组队去偶遇的？冲啊兄弟们！”
一条条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消息，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扎在顾沉的心上。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烦躁，以及一种近乎蛮横的、想要将照片中女孩藏起来的占有欲，如同野火般瞬间席卷了他。
他凭什么感到愤怒？生气的不应该是那天她电话里的人吗？他们之间，不过是几次偶然的相遇。
“师兄？师兄？发什么呆呢？”
赵予明见他死死盯着周屿的手机屏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我们也去操场看会儿电影？师兄，您说……这位美女学妹，她……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她有。”
顾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更冷冽，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到化不开的酸涩。
赵予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得一愣，“啊？有男朋友了？真的假的？”
惋惜地摇了摇头：“果然，美女身边总是不缺人的。我是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