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在慕君瓒的心里,还是担心自己的,晏青桑情绪和缓了许多,她郑重道:“从我决意违抗圣母娘娘仙谕之日起,我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天命不可违,晏青桑身死本就是一个意外,所以我虽借用了晏青桑的命道,但终究不敢更改过甚。我已尽力弥补,促成了晏青桑与赫连重臣的联姻,使天命运转不至于全盘动荡。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很难使真凶伏法,但我总想为你、为小八小九他们做些什么,哪怕就此魂飞魄散也没关系。所以,请你务必相信我的一片诚心,千千万万不要再赶我走!”
晏青桑眼神殷切又坚定,曦和知道自己劝服不住,低下头表示无能为力。
晏青桑知道自己可以成功留下了,她拭去眼角的泪痕,看着曦和依旧冷峻熟悉的眉眼,道:“西岭冰原被焚毁,族人被屠戮,这个仇你不想报吗?”
曦和转动念珠的手微微一颤,接着面无表情继续诵起了经文。
晏青桑见他不回答,也无可奈何。
此番再见慕君瓒,他已经变得自己完全不认识了,身上的冷酷嗜血、玩世不恭已然消失无踪,竟一心躲避世俗、顿悟了无痕了。
这还是当年叱咤冰原、游戏人间的魔狐之王吗?
晏青桑留下一句:“你且好好考虑考虑”,便悄然离开了。
曦和端坐蒲团上没有阻拦与叮嘱,他知道,以泠儿的身手是断不会被人发现的,他无须担心。
虽说七寸法师声称没有藏匿晏青桑,但高瞻心里总觉得法师隐瞒了些什么,因此归吴府后,他虽然联合吴勉派出了大批人马四处搜寻,但夜里他却自己一个人偷偷潜入了邀贤山庄后院。
当他清楚看到晏青桑的身影从厢房离开后,便毫不迟疑地悄悄尾随上去。
哪成想这晏青桑身手很敏捷,也不知是不是猜出了有人跟踪,她迅速闪身钻进一处假山就不见了踪影。
高瞻现身细细查看一番,始终未找到山石上的破绽,他耳边听到讲话声,就迅速用了隐身符隐藏行踪。
从假山另一端慢慢走来的三人,正是邀贤山庄少庄主马浩创及其妹马钏儿并访客贺佐佽,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马钏儿还是男子打扮,她一拳打在贺佐佽胸口,口内抱怨道:“我与你同窗两年,竟不知你居然是东丹国的王子,若不是姑姑国宴伴驾时见过,将你认了出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欺瞒于我?你且自己说,我该如何罚你?”
赫连重臣看起来心情不错,并未因新娘失踪而黯然神伤,他哈哈一笑道:“浩川贤弟,并非是愚兄有意欺瞒,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为之。贤弟试想想,我一异族人独自游学皇朝,身边不宜过多看护料理,我东丹虽国渺人少,但佐佽毕竟为皇室成员,身份暴露也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因此干脆就以商人子自称,一来这样不惹人注意,二来不会涉及到两国邦交,愚兄也能安心求学。”
马钏儿听了赞同的点点头:“佐佽兄说得在理。若我一早知道你是东丹国的王子,恐怕连我也不敢高攀于你了。还是这样好!反正管你是不是什么王子、皇子的,我只当你是我佐佽兄。”
“正是这样!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你!哈哈哈......”
高瞻躲在黑暗中冷眼看着,心道,真有意思,这对新婚夫妻竟同时躲到了邀贤山庄,只是不知两人若碰巧遇上,那情形该如何有趣......
只是高瞻的恶趣味小心思是无法达成的,因为早在赫连重臣身份暴露的那一刻,晏青桑已经从某处得到消息,并特意避开了马钏儿与赫连重臣二人。
高瞻没有寻到更多的线索,等马家兄妹等人远去后,他飞身离开山庄,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吴府:“通知你的人撤回吧,我已经找到了晏青桑的下落。”
吴勉正在客房秉烛夜读,此时一句都没有多问,立即吩咐下去,将所有密探连夜撤回。他抬头看高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将晏青桑抓回来?”
“有七寸法师替她坐镇,硬闯总归是不好。我想上门去亲自跟她谈谈,你明日可有时间?”
“自然有的。”
“那同去。”
“好。”
两人三言两语将时间定下,竟一时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儿,吴勉指指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要坐下喝杯茶吗?”
高瞻眼睛一瞪:“我忙着,没空儿!”
拔腿就走。
屋内留下吴勉一人撇撇嘴,大声道:“我说,下回记得走正门啊!”
第二日一早,邀贤山庄的门人打着呵欠打开大门,抬眼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白衣男子,一位仙风道骨,衣袂飘飘,虽冷着一张脸,但气势慑人。另一位面含微笑,肩上落着一只纯黑色的大鸟,神态和善。
这两人的造型将门人吓得一跳,硬生生将未打完的呵欠咽了回去。
门人揉揉眼,警惕地道:“二位是何人?到邀贤山庄有何贵干?”
高瞻冷冷扫视一眼,门人只觉得被那眼神盯上,脊背发凉。好在另一人开口解围:“在下吴勉,求见大理寺马大人。”
门人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他想了想,惊讶地瞪大眼睛,道:“吴勉?哪个吴勉?”
不会是那位吧?!
“在下钦天监吴勉。”
相较于门人的吃惊模样,吴勉面上还是一派祥和良善。
钦天监的监正,那可是帝都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啊!
传闻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掌风水运转,好观察天象,擅推算气运,懂制定历法,更是除魔驱邪的第一人,深受当今陛下推崇。
如今人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的和善亲民,门人双颊微红,胸膛里咚咚咚敲个不停,只觉得一颗心都不够用了。
门人十足崇拜的模样令高瞻嗤之以鼻,他不由得大声道:“请尽快去通报吧,要事不得耽搁!”
门人被这一声吼吓得回过神来,他终于记起自己的使命,小心地问道:“不知您是?”
“归宗高瞻。”
这倒是没听过。
门人赶忙恭敬道:“二位稍等,小的这就使人去传话。”
门人寻人去向主人传话,吴勉和高瞻二人就站在门下看风景。
彼时天色尚早,太阳刚刚在天边展露一角,空气中夜里的寒冷还未消散殆尽。
但是天倒是好天,蓝盈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喜昼伏夜出的夜奴转头看看,低垂了眼睑靠在吴勉肩头睡觉,吴勉伸指戳戳它肚皮,夜奴也不回应。
当苑中一急匆匆从里面走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淡然的场景。
苑中一一提衣摆,赶上前来行礼:“晚辈苑中一,见过吴世叔。未曾远迎,请世叔恕罪!”
若论官职,钦天监监正远不如大理寺少卿掌有实权,但吴家老族长与马家前庄主本是同龄人,论起来,马自珍与吴勉当是同辈,所以身为马自珍的弟子,苑中一向吴勉行后辈礼,不为过。
吴勉淡淡一笑将其扶起:“苑少卿无须多礼。不知马庄主可在?”
“师父听闻吴世叔驾临,已在大厅中候着了。世叔与高先生请里面请!”
吴勉点点头,在苑中一的带领下抬步进府,高瞻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人到的厅前,马自珍亲自迎了出来,她笑道:“我们两家原称得上是世家,只因家父亡故后,我一介女子当家,为避嫌不得不少了来往。今日也不知是哪里一阵香风,竟将吴监正吹了来,连带着我这邀贤山庄也神采非凡了!”
马自珍本是女中豪杰,自幼便玩浸江湖,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爽朗正气,甚少小女儿家的矜持和畏手畏脚,令人感觉如沐春风,特别舒服。
两人寒暄客气了一番落座。
马自珍深知吴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能被吴勉称得上要事儿的,那便是真正的大事了,因此她也不催问,专等吴勉开口。
高瞻来前已和吴勉言明,此次登门以吴勉为主,因此高瞻只专心喝茶,耳边听吴勉言道:“前几日帝都城内发生一件大事,不知马庄主可有耳闻?”
马自珍心里有了隐隐预感,但常年在刑司与奸猾狡诈之辈论证对质,练就了她行事滴水不漏的作风,她故作不知:“京中每日大小事不下百件,不知吴监正所指为何?”
吴勉知她的心思,但无伤大雅,自然也不去点破,只是道:“自然便是城中那件八卦第一事,最近颇为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圣上遣嫁的丹露郡主失踪一事。”
马自珍笑道:“此事我倒是知道的,大理寺分派了人手全城搜寻,但是都未果。不瞒吴监正,这案件的当事人之一,东丹国二王子赫连重臣,现正在我府上做客呢!”
高瞻微微一笑:任凭你再全城搜索也定搜寻不到,你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那遍寻不到的晏青桑,现如今正在你自家后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