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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彻底煮沸了。

陈浩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机油混合物,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如同覆盖着海底的淤泥。他靠在码头集装箱冰冷的铁皮上,每一次喘息都扯得胸腔深处的旧伤隐隐作痛。三元就蹲在他旁边,那双总是带着坚韧光芒的眼睛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恐惧,还有被强行压下去的恶心。

她正用一块沾满不明黏液的布,徒劳地擦拭着配枪上那些刻满符咒的子弹。弹壳上暗红色的朱砂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像凝固的血。

“南哥,撑唔撑得住?”大飞的声音从集装箱另一侧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半边身子都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只没被绷带缠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他的状态更差,下午在废弃船厂被那些“机油深潜者”的腐蚀性黏液溅到,右臂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铁锈和腐烂海鲜混合的恶臭。

陈浩南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远处被浓雾和诡异霓虹笼罩的海港深处。那里,第七港口的旧灯塔,本该是指引船只归航的温柔巨人,此刻却成了噩梦的图腾。

它变了。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红白相间的砖石结构。灯塔巨大的混凝土基座,此刻被一种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肉质组织彻底包裹、融合。无数粗大如巨蟒、锈迹斑斑的输油管道和废弃电缆,像扭曲的血管和神经,深深刺入那团巨大的血肉之中,又从中蜿蜒钻出,一部分扎进码头的地面,一部分则如同贪婪的触手,探入漆黑的海水。

灯塔的金属骨架被强行撑开、扭曲,镶嵌在蠕动的肉壁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座建筑如同一个被强行缝合在工业残骸上的巨大、畸形的活体器官。而那灯塔顶端,原本的灯室位置,赫然镶嵌着一颗硕大无朋的、浑浊的黄色眼球!

那眼球缓慢地转动着,布满血丝和浑浊的分泌物,每一次眨动都伴随着大量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滑落,顺着塔身流淌,汇入海港。它的瞳孔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闪烁着无数细小的、飞快旋转的金属齿轮虚影。一道污浊不堪的黄绿色光柱,正从这巨大眼球的中心射出,并非照亮海面,而是如同探照灯般,死死地钉在数公里之外那片翻涌着诡异泡沫的海域上。

光柱扫过之处,海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煮沸,翻滚着油腻的彩色油膜,散发出刺鼻的化学药剂和腐肉混合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还有一种更深邃的、令人精神恍惚的甜腻腐败气息。

“顶……”大飞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干涩,“果班仆街,真系将个灯塔变成咗个怪物嘅灯塔!佢哋喺度‘照’紧咩嘢?”

三元猛地站起身,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它在‘召唤’!那道光…是坐标!是给海里那个东西的信号!”她举起手中的枪,符咒子弹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却坚定的红光,“浩南,点做?再唔行动,等佢完全浮上嚟,成个香港都冇得救!”

陈浩南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颗令人作呕的巨大眼球上。洪兴兄弟的血,巢皮断臂上冰冷的齿轮,蒋天生胸腔里那颗黄铜心脏转动时发出的蒸汽轰鸣,乌鸦在机油圣母像前的疯狂呓语…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翻滚、碰撞。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扯开自己沾满油污和血渍的夹克,露出腰间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土制燃烧瓶!玻璃瓶里晃动的汽油混合液,在远处灯塔眼球投来的污浊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点做?”陈浩南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和铁锈的味道,“炸咗呢只‘眼’!睇下海底嗰个仆街仲认唔认得路!”他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决绝,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好!”大飞狞笑起来,不顾右臂的剧痛,用左手从后腰也拔出一个燃烧瓶,用牙齿咬掉瓶口的布塞,“我同你上!三元,帮拖,压制下边嗰啲‘机油仔’!”

“收到!”三元的声音斩钉截铁,她迅速检查弹匣,身体紧贴集装箱边缘,寻找最佳射击位置。码头上并非空无一人。一些穿着破旧潜水服、身体部分或全部被锈蚀金属替代的“深潜者”,正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灯塔基座的血肉管道附近蹒跚游荡,它们的关节发出齿轮摩擦的“咔咔”声,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就在陈浩南和大飞准备冲出去的瞬间,几道刺眼的车灯撕裂了码头的黑暗,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猛地停在集装箱堆场外围。车门打开,跳下来的并非古惑仔,而是清一色穿着防弹衣、神情肃杀的o记探员。为首的正是总督察黄志诚,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陈浩南手中的燃烧瓶和远处那座血肉灯塔。他身后跟着刘建明,年轻的警官脸色苍白,眼神在灯塔的巨大眼球和黄志诚的背影之间快速游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透露出内心的惊涛骇浪。

“陈浩南!”黄志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低你手上嘅危险品!呢度由警方接管!”他的目光扫过三元手中的符咒手枪和大飞溃烂的手臂,眉头锁得更紧,显然眼前景象的疯狂程度远超他的预期。

“接管?”陈浩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非但没有放下燃烧瓶,反而向前踏了一步,脸上带着嘲讽和悲愤的混合表情,“黄SIR,你睇清楚!果度系咩?你班差佬嘅档案入边,有冇记载过会眨眼嘅血肉灯塔啊?等你哋嘅申请、报告批落嚟,成个湾仔都俾个海怪吞咗啦!”他指着那颗缓慢转动的巨大眼球,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哋兄弟嘅命,就系咁样冇嘅!你哋o记,管得到班黑社会,管唔管得到呢啲来自海底嘅怪物啊?!”

黄志诚脸色铁青,陈浩南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戳在他职业信念的核心。他亲眼看到过法证部电脑自动打印出的《死灵之书》残页,高彦博检测出的遍布凶案的奇异锈迹,还有线人离奇死亡前描述的“数据食尸鬼”…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一切荒谬绝伦,但眼前的景象和手中越来越多的无法解释的证据,正将他的世界观碾得粉碎。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凝固的时刻,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拨人侧翼的一个废弃起重机阴影下。

来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式唐装,外面罩着一件不合时宜、沾满油污的帆布工装外套,背上斜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他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电,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凝重,正是赛博道士——林正英。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o记的注意,却让陈浩南和三元心头猛地一震。尤其是三元,她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把符咒手枪——这枪的来历,正是这位神秘莫测的道长在九龙城寨事件后交给她的!

林正英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血肉灯塔顶端那颗巨大的黄色眼球,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似乎在急速推算着什么。他的手指在身前飞快地掐算,指尖偶尔擦过空气,竟带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电弧火花!

“黄SIR!小心!”刘建明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猛地拔枪指向灯塔方向!

“呜——嘎——!”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数金属摩擦和生物嘶鸣的尖啸,骤然从血肉灯塔的方向爆发!那颗巨大的黄色眼球猛地转向了码头这边,瞳孔深处疯狂旋转的齿轮虚影骤然放大、凝实!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烈恶意和疯狂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拍来!

“啊!” “呃啊!” 数名靠近灯塔基座的o记探员首当其冲,他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头部,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跪倒在地,眼耳口鼻中渗出血丝,眼神迅速涣散、癫狂,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仿佛大脑被强行塞入了无数混乱的金属噪音和亵渎的知识!

连黄志诚和刘建明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头痛欲裂,仿佛有冰冷的钢针在搅动脑髓!

“孽障!”林正英厉喝一声,声如金铁交鸣!就在精神冲击波即将席卷到陈浩南他们所在区域的刹那,他动了!

只见他双手闪电般结印,拇指紧扣中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如莲花绽放,动作快得留下残影!口中急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雷霆的重量,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随着咒语,一层淡淡的、流转着细微电芒的淡金色光晕,以林正英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他身后的陈浩南、大飞、三元以及附近的几个集装箱!那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狠狠撞在这层淡金光晕上,发出“滋啦”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刺耳爆响!光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但终究是顽强地撑住了,将那股令人疯狂的恶意死死挡在了外面!光晕内的陈浩南等人只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如同坐过山车般天旋地转,但神智却奇迹般地保持着清醒,未被那疯狂的低语吞噬。

“金光咒顶唔到几耐!佢嘅精神污染太强!”林正英维持着法印,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陈浩南!你嘅‘火’系唯一能短暂压制佢邪光嘅嘢!炸咗只眼!斩断坐标!快!”

林正英的出现和出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打破了僵局,也点明了唯一的生路!

“大飞!”陈浩南眼中血丝密布,所有的犹豫和谈判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怒吼一声,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猛虎,猛地将打火机凑到手中燃烧瓶的布捻上!

“呼啦!”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舔舐着布条和瓶口!

“吼!”大飞同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强忍着右臂钻心的剧痛和溃烂带来的虚弱感,用左手点燃了自己的燃烧瓶!火焰映亮了他半边狰狞的脸庞。

“掩护!”三元嘶声喊道,身体如同猎豹般从集装箱后闪出!她眼神锐利如刀,双手稳稳握枪,枪身上刻画的朱砂符咒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她根本无需瞄准,完全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

“砰!砰!砰!砰!”

清脆而急促的枪声撕裂了码头上混乱的哀嚎和怪物的嘶鸣!刻满符咒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被灯塔精神冲击刺激得更加狂暴、试图扑向陈浩南和大飞的“机油深潜者”!

子弹击中目标,效果远超普通弹药!被击中的深潜者,无论是被金属覆盖的部位还是裸露的腐肉,都会在瞬间爆开一团刺眼的、带着净化意味的暗红色光芒!光芒中,细密的金色符文一闪而逝!被击中的部位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浓烈的、带着硫磺味的黑烟!深潜者发出痛苦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惨嚎,动作瞬间僵硬、迟缓,甚至直接倒地,身体抽搐着融化,变成一滩混合着黑色机油和腐烂血肉的粘稠物!符咒子弹对这类邪异存在的克制力,展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在陈浩南和大飞冲锋的路径上,撕开了一道短暂的安全空隙!

“冲啊!!!”陈浩南的咆哮声压过了一切噪音!他和大飞如同两道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流星,从集装箱的掩体后狂飙而出,朝着那座搏动着的血肉灯塔基座亡命冲锋!

脚下是湿滑冰冷、沾满黏液和油污的码头地面,身边是三元符咒子弹破空的尖啸和被击中的深潜者发出的惨嚎与黑烟!头顶上方,是那颗巨大、浑浊、充满了无尽恶意的黄色眼球,正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缓缓转动着,锁定了这两个渺小却敢于挑衅它的人类!眼球深处旋转的齿轮虚影骤然加速,一股更加沉重、粘稠的精神压力如同无形的沼泽,试图拖慢他们的脚步,将绝望和疯狂的种子植入他们的脑海!

“洪兴!!!”陈浩南双眼赤红,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吼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熊熊燃烧的燃烧瓶,朝着灯塔基座那团与输油管道纠缠搏动的最为肥厚的血肉组织,狠狠投掷过去!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弧线!

“去死啦!!”大飞紧随其后,左臂肌肉贲张,用尽最后的力量,也将他的燃烧瓶砸向同一个位置!

两个燃烧瓶几乎不分先后,精准地砸在那团如同巨大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血肉上!

“轰!!!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碎了港口所有的声音!两团巨大的、混杂着黑烟的橘红色火球猛地腾起!玻璃碎片、燃烧的汽油混合液如同地狱的烟花般四散飞溅!高温瞬间点燃了那些缠绕的输油管道和电缆,以及下方恶心的血肉组织!

“嗤嗤嗤——嗷——!!!”

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千万生物痛苦哀嚎与金属扭曲断裂的尖啸声,从灯塔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管道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整个巨大的血肉灯塔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包裹着它的暗红色肉质疯狂地收缩、膨胀,如同一个被投入滚油的巨大水泡!被点燃的油脂和腐肉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浓烟滚滚!

顶端那颗巨大的黄色眼球,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覆盖在眼球表面的粘稠保护液被瞬间蒸发!眼球表面被飞溅的燃烧物燎过,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留下大片焦黑的痕迹!浑浊的黄色液体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瞳孔深处疯狂旋转的齿轮虚影骤然变得混乱、破碎、闪烁不定!那道污浊的、死死钉在海域上的黄绿色光柱,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剧烈地、疯狂地明灭闪烁起来!光束变得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再也无法稳定地指向目标!

“成了!”三元看着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邪异光柱,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吼——!!!”

然而,这希望仅仅持续了一瞬!

灯塔的尖啸还未停歇,维多利亚港深处,那片被灯塔光束照射过的海域,猛地爆发出比爆炸声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怒吼!

整个海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巨手狠狠搅动!不再是翻滚,而是彻底地、狂暴地沸腾!无数巨大的、混杂着黑色油污和腐烂生物残骸的气泡疯狂涌上海面,破裂,释放出刺鼻的毒气!海水不再是蓝色,而是变成了如同浓稠机油般的、不断翻滚着彩虹色油膜的墨黑!

紧接着,一个令人心脏停跳的景象出现了!

在距离港口不足两公里的沸腾海面上,一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覆盖着厚重青黑色“东西”的阴影,缓缓地、不可阻挡地破开了墨黑的海水,向上隆起!

那是一片“背鳍”。

但它绝非任何已知海洋生物所能拥有!这片背鳍的规模只能用“山脉”来形容!宽度目测超过一公里,长度更是延伸向黑暗的海平线,仿佛无边无际!构成它的并非血肉,而是如同远古巨舰残骸般的、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巨大金属板!金属板上覆盖着厚达数米、如同苔藓又似脓疮的青黑色附着物,那是无数岁月的海底沉积、腐烂的巨型海藻、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生物分泌物凝结而成!无数粗大如火车车厢、锈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大铆钉,如同怪物的骨刺,狰狞地突出于金属板表面!在这些巨型金属板的缝隙之间,更可见粗壮的、如同摩天大楼主梁般的暗红色肉质组织在搏动、伸缩,分泌出粘稠的、闪烁着诡异磷光的墨绿色黏液!

这片“背鳍”仅仅是其庞大躯体微不足道的一角浮出水面,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和精神压迫,已经让整个第七港口码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怖之中!空气仿佛凝固了,海风的呼啸、火焰的燃烧声、甚至人类的呼吸声,都被这片遮天蔽日的、缓慢升起的“金属山脉”所带来的无声威压彻底碾碎!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渺小!绝望!如同尘埃仰望星空,蝼蚁面对天倾!

“轰隆……轰隆……轰隆……”

低沉、缓慢、极富规律,如同亿万柄巨锤同时敲打着亘古地壳的打铁声,透过沸腾的海水,清晰地、沉重地传递到码头上每一个人的脚底,再顺着骨骼直抵心脏!每一次敲击,都让心脏不由自主地随之抽搐!

“噗——!”

一直维持着金光咒、脸色已如金纸的林正英,在这片“背鳍”浮现和那沉重打铁声传来的瞬间,身体猛地剧烈一晃!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污浊的码头地面上,迅速被油污吞噬!他布下的淡金色光晕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消散无踪!

他踉跄几步,用尽最后力气扶住旁边冰冷的集装箱才勉强站稳。他抬起头,望向那片遮蔽了半个夜空的恐怖“背鳍”,又看向那座虽然被炸得焦黑、血肉焦糊、眼球受损但仍在顽强蠕动抽搐的血肉灯塔,最后目光扫过码头上那些或惊恐、或癫狂、或绝望的面孔,包括那些佩戴了机械义体、此刻正痛苦地捂住植入部位的人。

林正英染血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惨淡、充满了无尽悲凉和洞悉了恐怖真相的苦笑。他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座血肉灯塔,又指向远方海面上那片如同末日墓碑般的巨大背鳍,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炸?呵…咳咳…冇用噶…冇用噶……”

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要刺破眼前的黑暗,直抵那令人绝望的核心:

“睇真啲……睇真呢座城啊……”

他染血的手指,缓缓抬起,不再仅仅指向灯塔,而是划过一个沉重而绝望的弧度,指向码头后方——那里,是灯火璀璨却透着一股死气的维多利亚港沿岸,是无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组成的钢铁森林!中银大厦尖锐的棱角,汇丰银行怪兽般的结构,国际金融中心冰冷的玻璃幕墙……在远处那片庞大“背鳍”投下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中,它们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只剩下冰冷、僵硬的轮廓。

“呢啲嘢……”林正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那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真相:

“边一座……唔系插喺‘祂’身上嘅……”

“……一炷香啊?!”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却重如泰山!轰然砸下!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最残酷的真相,那片浮在海面上的、如同金属山脉般的巨大“背鳍”,猛地向下一沉!并非沉没,而是某种更加庞大无匹的躯体在海底深处做出了一个微小的动作!

整个维多利亚港,如同发生了剧烈的地震!码头地面疯狂摇晃!海水掀起数十米高的、混杂着油污和腐烂物的巨浪,狠狠拍向堤岸!无数集装箱被震得东倒西歪,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那座血肉灯塔发出濒死般的、更加尖锐的哀鸣!

“呃啊——!!!”

“我的头!我的头啊!!!”

“不要响!让它停下!停下啊!!!”

与此同时,一种无法用物理定律解释的现象发生了!整个香港范围内,所有植入了机械义体的人——无论是黑帮分子手臂上的廉价液压助力器,还是富豪胸腔里昂贵的仿生心脏,亦或是普通工人腿上简陋的支撑关节——在这一刻,他们植入体内的金属部件,全都如同活物般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高频、刺耳的“嗡嗡”鸣响!金属与血肉的接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更恐怖的是,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非人意志和亵渎知识的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透过这些震颤的金属,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了他们的大脑深处!

无数痛苦的哀嚎瞬间响彻香港的夜空!这哀嚎来自湾仔的码头,来自九龙拥挤的唐楼,来自港岛半山的豪宅……此起彼伏,如同这座城市本身发出的、绝望的悲鸣!

码头之上,混乱达到了顶点!

o记探员们再也无法维持纪律,有人惊恐地对着那片“背鳍”开枪,子弹徒劳地消失在黑暗和墨汁般的海水里,溅不起一丝水花;有人则抱着头蜷缩在地,陷入彻底的崩溃和疯狂,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混乱的词语;还有人被剧烈的摇晃掀翻在地,被滚落的集装箱或杂物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黄志诚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抓住旁边一辆轿车的车门才勉强站稳,那双锐利的鹰眼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茫然。林正英那句“插喺祂身上嘅香”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数十年建立起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轰得粉碎!他看向那座血肉灯塔,看向远方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背鳍”,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刘建明则趁着这极致的混乱,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群最后方,躲进了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里。他脸上惊恐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飞快地从贴身的防弹衣内侧,摸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精密数据存储器。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无人注意他,尤其是那个吐血倒地的林正英和黄志诚。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将存储器插入了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微型掌上电脑的接口。

屏幕上幽蓝的光映亮了他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扭曲几何图形和闪烁二进制代码构成的界面瞬间弹出。界面中央,赫然是一本由流动的数据链和闪烁的诡异符文构成的“书”的虚影!正是他从o记绝密档案库深处偷偷拷贝出来的、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机械死灵之书”核心数据碎片!进度条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着:60%…75%…90%…

“快…快啊…”刘建明死死盯着进度条,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远处那片如同末日般的“背鳍”,眼中除了恐惧,更深处却燃烧着一丝病态的、扭曲的狂热。他知道这数据意味着什么,是毁灭?是力量?还是……一条通向深渊的捷径?他只知道,他必须得到它!在这座城市彻底沉入疯狂之前!

“嗡——!”

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数据存储器的指示灯由蓝转绿,发出极其轻微的完成提示音。

刘建明以最快的速度拔下存储器,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被他手心的汗水浸湿。他像做贼一样,迅速将掌上电脑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成和其他探员一样的惊恐和茫然,然后装作被震动掀倒的样子,踉跄着从车后走出,重新混入混乱的人群中。只有他那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和手心里那块冰冷坚硬的存储器,泄露了他内心惊涛骇浪下的秘密。

林正英被爆炸的气浪和那口心头血的冲击震得几乎昏厥,他依靠着冰冷的集装箱,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就在他意识模糊的边缘,他染血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指尖朝着刘建明刚才藏身的车辆阴影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点。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洞悉一切的悲悯和沉重叹息。他知道,灯塔的眼或许瞎了,坐标的光或许断了,但深埋在这座城市钢铁脉络中的疯狂种子,才刚刚开始发芽。海底那沉重的打铁声,如同为这座城市敲响的丧钟,一声声,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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