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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洪兴揸Fit人会议

会议室的空气比铜锣湾后巷的馊水桶还要凝滞。十二张红木椅围成的权力之圈中央,蒋天生端坐如佛,可今天这尊佛,胸口衣襟微微敞开,一枚拳头大小的黄铜齿轮嵌在皮肉里,随着呼吸缓缓转动。

每一次金属咬合的“咔嗒”声,都像冰冷的秒针,精准地敲打在每个人绷紧的神经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混合着顶级雪茄的烟雾,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陈浩南坐在蒋天生右手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那枚转动的齿轮心脏。它像一颗活着的引擎,透过薄薄的皮肤,能看到内里复杂的联动杆和轴承的轮廓在起伏搏动。昨夜山鸡塞给他的罗盘义眼在贴身口袋里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非人的存在。他强压下抚摸口袋的冲动。

“各位揸FIt人,”蒋天生的声音平稳依旧,却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金属摩擦般的粗粝感,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齿轮微弱的转动声,“今日召集大家,系要宣布一件事。”他枯瘦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回响。“洪兴,要喺‘锈铁大厦’开新堂口。”

“锈铁大厦”四个字像冰水泼进油锅。

“大佬!唔系啩?”基哥李兆基第一个炸了锅,他肥硕的身体猛地前倾,油腻的脸上写满惊愕,“果度邪门到爆啊!洪兴兄弟都唔知折咗几多落去!巢皮只手你唔系未见过,仲有傻强、大天二……”他掰着粗短的手指历数,唾沫星子飞溅,“成栋楼晚晚鬼哭神嚎,啲齿轮声嘈到瞓唔着觉!我睇守门口嘅细佬都话,成栋楼嘅铁锈味重过鱼市场嘅死鱼!”

基哥的嗓门洪亮,在密闭的空间里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肚子,仿佛那里也藏着什么不安的东西。

“基哥讲得啱,”大佬b陈耀的声音低沉沙哑,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被抽干了精气神,“果度唔系人住嘅地方。大佬,我哋洪兴揾食,刀口舔血系等闲,但冇理由去招惹啲唔知系乜嘅嘢……”他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他掏出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素白的帕子上赫然洇开一小片暗红色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却散发着金属的腥气。大佬b看着手帕,眼神晦暗不明,默默将它攥紧在手心。

蒋天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佬b手中的帕子,齿轮心脏的转速似乎加快了一瞬,发出更清晰的“嗡嗡”轻响。“惊?”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洪兴嘅江山,边一寸土地冇浸过血?边一单生意唔系同阎罗王借命?惊,就返乡下耕田!”他枯槁的手指猛地一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而家嘅香港,仲有边度干净?边度唔邪门?唔系我哋去招惹,系呢啲‘嘢’已经踩到我哋头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座每一个人。大飞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在花衬衫口袋里,嘴角挂着他招牌的神经质笑容,眼神却在蒋天生胸口那枚转动的齿轮和角落里那台静默的投影仪之间来回逡巡,透着一股看戏般的癫狂。太子韩宾则坐得笔直如松,双手抱胸,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审视着蒋天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更深层的意图。

“锈铁大厦,”蒋天生声音里的金属质感更重了,“下面有嘢。好紧要嘅嘢。唔系金银珠宝,系力量!真正嘅力量!”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暗芒,齿轮心脏的搏动明显加剧,“攞到佢,洪兴就唔止系铜锣湾嘅洪兴,唔止系香港嘅洪兴!我哋嘅地盘,可以系呢个世界嘅每一粒螺丝,每一条输油管!”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非理性的蛊惑力,仿佛在描述一个钢铁铸就的天堂。

“大佬……”陈浩南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果栋楼下面……究竟有啲乜?巢皮嘅手……”他想起了法医聂宝言那晚冰冷的眼神,以及她指着断臂齿轮上那些无法理解的扭曲几何纹路时颤抖的声音。

“有未来。”蒋天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不再看陈浩南,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轻轻一按。

“咔哒。”

角落里的投影仪,那台沉默的黑色方匣子,骤然亮起一道惨白的光柱,精准地打在蒋天生身后那面巨大的幕布上。

没有ppt,没有图表。

只有一片深邃、粘稠、仿佛凝固了亿万年时光的黑暗。

会议室内所有的灯光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那黑暗吸走了,温度骤降。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骨往上爬,那不是物理的低温,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深渊的原始恐惧。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幕布上的黑暗并非静止。它在缓缓地蠕动、旋转,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一些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轮廓在黑暗的深海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无法用已知几何形状去定义的庞然大物。

勉强可以辨识出,那似乎是某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工业结构的一部分。扭曲、锈蚀、覆盖着厚重海泥和奇异藤壶的金属管道的丛林,它们虬结盘绕,形成非欧几里得几何的疯狂角度。巨大的、布满瘤状凸起和腐蚀孔洞的金属球体(或者根本不是球体)半埋在深海的淤泥中,表面闪烁着幽暗的、非自然的光泽。更深处,隐约可见某种巨大到足以吞噬航空母舰的、如同钢铁与血肉融合而成的腔体结构,内里似乎有微弱的、熔炉般的红光在脉动。一些难以名状的、由钢铁、齿轮和某种胶状物质构成的巨大节肢或触须的阴影,在背景中缓缓摆动,每一次移动都搅动着那片粘稠的黑暗。

这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建筑或生物。它是工业文明的噩梦具现,是深埋于理性地基之下的、疯狂蠕动的远古混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深海淤泥、腐烂有机物以及某种冰冷、非生命气息的“味道”,仿佛透过那幕布上的影像,直接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直冲大脑。那不是真正的气味,而是影像携带的、足以污染精神的“信息素”。

“呃……”基哥李兆基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肥大的身躯开始筛糠般抖动,双手死死抓住油腻的西装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眼球暴突,死死盯着幕布上那片蠕动旋转的工业深渊,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无法理解的惊骇。他看到了什么?是那蠕动管道构成的、亵渎理性的几何迷宫?还是那巨大腔体中脉动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红光?

“顶……顶唔顺……”大佬b陈耀猛地低下头,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身体剧烈地颤抖,咳嗽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变成痛苦的闷哼。他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沿着灰败的脸颊滑落。

太子韩宾的镇定消失了,他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刀锋,似乎在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抵抗那影像带来的精神冲击。

大飞脸上的癫狂笑容僵住了,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他放在口袋里的手似乎在无意识地摸索着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念叨着收音机里曾听到的、那些无法理解的“福音”。

陈浩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生锈的铁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口袋里那枚罗盘义眼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肤。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顺着接触点涌入他的脑海,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撕裂!

幕布上那片深海工业废墟的影像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扭曲、分解!

他看到的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到令人发狂的细节!那虬结的管道内壁上,覆盖的不是普通的藤壶,而是密密麻麻、不断开合、形如微小齿轮的口器!那些闪烁幽光的瘤状凸起,竟是一只只镶嵌在金属里的、没有眼睑的冰冷复眼!那巨大腔体深处脉动的红光,根本不是什么熔炉,而是一个巨大无匹、布满了非人神经脉络的、缓慢搏动的机械心脏!无数细小的、如同金属水蛭般的生物在那心脏表面爬行、啃噬!而那些摆动的巨大节肢,末端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高速旋转的钻头和切割锯片,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更为恐怖的是,在那片废墟的最深处,在无数扭曲管道和巨大机械心脏的簇拥下,一个无法用大小衡量的、由锈蚀金属、蠕动血肉和流动的黑色机油构成的庞然巨物,正缓缓沉睡着。它没有明确的形态,更像是一座活着的、腐烂的工业山脉。在它“身体”的某个部位,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熔炉喷口的凹陷处,一颗眼球——一颗由凝固的熔岩、破碎的齿轮和流淌的绿色脓液构成的、直径堪比摩天大楼的眼球——正半睁着!那眼球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罗盘义眼带来的“真实视野”只持续了一刹那,却像一万年那么漫长。当那恐怖的景象从陈浩南脑中褪去时,他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睇清楚未?”蒋天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冰冷回响,回荡在令人窒息的会议室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齿轮心脏在他敞开的衣襟下高速搏动,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嗡…嗡…嗡…”声,仿佛在与幕布深处那巨大机械心脏的脉动遥相呼应。

“顶你个肺!睇清乜嘢啊睇清!”基哥李兆基终于从那灭顶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一点,巨大的羞辱感和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拍案而起,沉重的红木会议桌被他拍得剧烈一震,桌上的茶杯跳起又落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脸色紫涨,唾沫横飞,粗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蒋天生的鼻尖上,油腻的胖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蒋天生!你老母系咪痴咗线啊!揾啲咁嘅邪门嘢吓鬼啊!洪兴几万兄弟跟你揾食,唔系跟你去跳海喂呢啲唔三唔四嘅嘢!乜嘢力量?乜嘢地盘?命都冇咗,要嚟托咩!你唔好喺度装神弄鬼!”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在惨白的投影光线下飞舞,“我李兆基系粗人,但我仲知咩叫惊!我唔捞喇!呢个咁嘅揸Fit人会议,你同你嘅齿轮、同你嘅深海怪物慢慢玩饱佢!”

他咆哮着,猛地转身,就要离席。

就在他身体转过去一半的瞬间——

“咔…咯…咯……”

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从他肥胖的身体内部传来。那不是咳嗽,更像是生锈的巨大齿轮被强行扭动、卡死的金属摩擦声,艰涩而刺耳。

基哥的动作骤然僵住,像一尊突然断电的肥胖雕塑。他脸上的狂怒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倒气声。

“基哥?”太子韩宾第一个察觉不对,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

只见基哥肥硕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自然地抽搐。他双手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疯狂地向上翻动,几乎只剩下眼白。整张脸瞬间由紫涨变成了骇人的青灰色,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凸起、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属虫子在里面钻行。

“呕…呃…咯……”

他扼住喉咙的手徒劳地抓挠着,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紧接着,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干呕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噗!”

一大口粘稠的、混合着暗红色血丝的黑色机油,从他大张的嘴里喷涌而出,溅落在光洁的红木会议桌上,冒着丝丝缕缕带着铁锈味的热气。机油中,混杂着一些细小的、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金属碎屑。

但这仅仅是开始。

基哥的身体痉挛得更加厉害,如同被高压电流反复击中。他痛苦地仰起头,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缠绕的锈蚀钢筋。他的嘴巴张到了人类下颌骨的极限,发出无声的惨叫。

“咔哒…咔哒…咔哒……”

清晰的、细密的金属咬合声,开始从他大张的喉咙深处传出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呕……咯……哇——!”

又是一股更浓稠的黑油喷出,这一次,伴随着黑油喷射而出的,是一个东西!

一个沾满了黑色粘稠机油和血丝的、约莫核桃大小的黄铜齿轮!

它“啪嗒”一声,掉落在会议桌中央那滩还在冒着热气的黑油里。齿轮的边缘带着细小的齿牙,还在兀自高速旋转着,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机油和血丝被离心力甩开,在桌面上划出诡异的放射状痕迹。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幕布上,那片深海工业废墟的影像依旧在无声地蠕动、旋转,冰冷地俯瞰着这人间炼狱的一幕。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机油味和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大佬b捂着嘴的手帕无声滑落,露出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太子韩宾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骇然。大飞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亢奋的、病态的专注,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个旋转的齿轮,仿佛看到了最精彩的艺术品。

陈浩南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口袋里的罗盘义眼再次灼热起来,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基哥李兆基肥胖的身体内部,胸腔的位置,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搏动、膨胀!那不是心脏!那形状……像一个被强行塞进胸腔的、生锈的、结构复杂的蒸汽机活塞缸体!无数细小的、由金属和血肉扭曲而成的“管道”和“连杆”正从那缸体中蔓延出来,侵蚀、替代着他原本的器官!

“呃…嗬…嗬…”基哥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肥硕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向后瘫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双眼翻白,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他胸口的衣物下就隆起一个清晰的、快速搏动的硬块,同时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噗嗤…噗嗤…噗嗤…”的蒸汽喷发声!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仿佛他胸腔里藏着一台濒临爆炸的微型蒸汽锅炉!

白色的、滚烫的水蒸气开始从他口鼻、甚至是从他西装纽扣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喷涌出来!带着浓烈的铁锈和机油燃烧后的焦糊味!他瘫倒的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助地弹动、扭曲。那“噗嗤…噗嗤…”的蒸汽喷发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台投影仪依旧忠实地工作着,将维多利亚港底那片非人的工业深渊投射在幕布上,无声地旋转、蠕动。

蒋天生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关节也需要上油润滑。他脸上那丝狂热的红潮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冷漠。他胸口那枚黄铜齿轮心脏搏动得更加有力,“嗡…嗡…”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清晰可闻,仿佛在为地上那台“人形蒸汽机”的垂死挣扎伴奏。

他看都没看地上剧烈抽搐、喷吐着蒸汽的基哥,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只有一片无机质的冰冷。他枯瘦如鹰爪的手伸进自己唐装的内袋,摸索着。

“浩南。”蒋天生的声音响起,那金属摩擦的质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坚硬,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凿进陈浩南的耳膜。

陈浩南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蒋天生,目光却被对方手中掏出的东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把钥匙。

材质是黯淡无光的黄铜,造型古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厚重感。钥匙柄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甚至能映出幕布上那片蠕动的黑暗光影。钥匙的齿牙部分异常复杂,并非现代机械锁那种规整的凹凸,而是布满了扭曲的、如同某种活物蠕行轨迹般的沟壑和凸起。这些沟壑和凸起在惨白的投影光线下,构成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图案——

一个扭曲的、由无数线条构成五芒星状,中心却是一只冰冷竖瞳的印记。

黄印!

陈浩南的血液瞬间冻结!罗盘义眼带来的恐怖幻视再次闪过脑海——维多利亚港底那巨大无匹的、由熔岩齿轮和脓液构成的眼球!这钥匙齿牙上的微缩黄印,与那眼球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冰冷、古老、充满了吞噬一切的恶意!

“攞住佢。”蒋天生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命令口吻。他将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递向陈浩南,齿轮心脏搏动的“嗡嗡”声似乎与钥匙本身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骤然加重。

陈浩南感觉自己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想要后退,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僵硬地抬起手。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把黄铜钥匙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强烈金属腥气的洪流,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指尖猛冲进他的身体!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无数混乱、破碎、令人疯狂的画面碎片在他脑海里爆炸开来!

他看到:锈迹斑斑的巨大齿轮在黑暗的深渊中缓缓转动,碾碎星辰;看到粘稠的黑色机油如同血液般在非欧几里得几何的管道中奔流;看到无数扭曲的、半机械半血肉的生物在海底工厂的流水线上被“制造”出来;看到那座由腐烂金属和蠕动血肉构成的山脉深处,那颗熔岩齿轮脓液巨眼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目光穿透无尽海水,仿佛直接落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呃啊!”陈浩南闷哼一声,手指像被灼伤般猛地蜷缩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紧紧握住了那把钥匙。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在他的指骨上。

“系你嘅责任。”蒋天生收回了手,齿轮心脏的搏动声似乎平缓了一些,但那深陷眼窝里的目光,却像两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陈浩南的灵魂。“去锈铁大厦。揾到果扇门。打开佢。”

地上的基哥李兆基,抽搐终于停止了。他肥硕的身体瘫软在地板上,口鼻处不再喷出蒸汽,只有一股淡淡的、带着机油味的白烟袅袅升起。他胸口那个剧烈搏动的硬块也静止了,透过被蒸汽浸湿、紧贴在皮肤上的昂贵西装面料,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拳头大小、布满铆钉和管道的、生满暗红铁锈的金属凸起物,永久地镶嵌在了他的胸腔位置,像一个丑陋的工业补丁。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瞳孔扩散,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以及幕布上那片无声旋转的、深海的工业废墟。那眼神里凝固着人类所能承受的、最深沉的恐惧和彻底的、无法理解的崩溃。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基哥胸腔里最后残余的蒸汽发出的微弱“嘶嘶”声打破,如同垂死毒蛇的叹息。浓烈的铁锈、机油和肉体烧焦的混合气味,与投影仪散发出的微弱臭氧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亵渎的“圣香”。

大佬b陈耀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将胃里翻腾的东西全部吐在了自己脚边,秽物中混杂着更多的暗红色锈迹。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

太子韩宾的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地上基哥胸口那个锈蚀的金属凸起,又猛地看向蒋天生,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惊骇、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杀意。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大飞却嘿嘿地低笑起来,笑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癫狂。他掏出一个破旧的收音机,放在耳边,仿佛在接收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信号,眼神迷离地对着幕布上那片蠕动的黑暗深渊喃喃自语:“收到…收到…血肉苦弱…钢铁永恒…永恒…”

蒋天生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枯槁的身形重新坐回主位,胸口那枚黄铜齿轮心脏匀速地搏动着,发出冰冷而规律的“嗡…嗡…”声。他深陷的眼窝像两口深不见底的矿井,目光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陈浩南脸上。

“散会。”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板上。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对地上那具仍在微微冒着热气的“人形蒸汽机”残骸有任何表示。他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个用坏的扳手。

陈浩南还僵立在原地,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攥在他的手心,冰冷的触感却带来灼烧灵魂的剧痛。钥匙齿牙上那个微缩的黄印,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无声地蠕动,每一次微小的起伏都带来一波新的、令人作呕的幻觉碎片——生满复眼的锈蚀管道、流淌着绿色脓液的巨大齿轮、还有那深渊中缓缓睁开的熔岩巨眼……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脊椎一路爬上他的后脑,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下意识地、近乎痉挛地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隔着衣服和皮肉,口袋深处,山鸡临死前塞给他的那枚罗盘义眼,正发出一种诡异的、与掌心钥匙频率同步的搏动!

咚…嗡…咚…嗡…

心跳的搏动与齿轮心脏的嗡鸣、钥匙的冰冷脉动、罗盘义眼的诡异震颤……这些声音和感觉在他体内疯狂地交织、碰撞、共鸣!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齿轮在他血管里转动,无数锈蚀的锁链在他骨髓中拖动!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具被强行拼凑起来的、随时可能散架的机器残骸!

他想逃,双腿却如同焊死在地板上。他想扔掉那把钥匙,手指却像被焊死在上面。他想怒吼,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蒋天生那深陷的眼窝里,冰冷的眸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着他。那目光中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非人的漠然。仿佛在看着一颗注定要被投入巨大熔炉的螺丝钉。

“浩南哥!”一个压抑着极度恐惧的声音在陈浩南耳边响起,带着颤抖的哭腔。

陈浩南猛地一激灵,从那种灵魂撕裂的幻觉中挣脱出一丝清明。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包皮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包皮瘫坐在椅子上,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濡湿正在迅速蔓延,散发出骚臭味。他伸出一根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指向地上基哥的尸体,又指向幕布上那片依旧在无声旋转蠕动的深海工业废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像一根针,刺破了陈浩南脑中那层冰冷的金属膜。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绝望的滚烫洪流猛地冲上头顶!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不再看蒋天生,不再看那把钥匙,不再看地上基哥那可怖的残骸,更不再看那吞噬灵魂的投影幕布!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沉重的脚步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腐朽的棺材板上。他撞开挡路的椅子,无视了大佬b绝望的眼神、太子韩宾冰冷的审视和大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傻笑,径直冲向会议室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橡木大门。

“砰!”

他几乎是撞开大门冲了出去,将那片充斥着金属死亡、深海噩梦和非人凝视的地狱抛在身后。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里面那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机油味、血腥味和疯狂的气息。

走廊里冰冷而空旷,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陈浩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仿佛那味道已经渗透了他的肺腑。冷汗浸透了他的黑色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颤抖着,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着钥匙的手。

黄铜钥匙冰冷沉重,齿牙上那个微缩的黄印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邪异。它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在冰冷地搏动。钥匙柄光滑的表面上,清晰地印着他自己汗湿的指痕。

他低头,死死地盯着它。

这不是一把钥匙。

这是一个烙印。一个诅咒。一个通往比铜锣湾刀光剑影恐怖万倍的、由生锈齿轮和蠕动血肉构成的深渊的……通行证。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着香港灰蒙蒙的天空。那天空的颜色,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凝固的铁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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