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地下三层的o记重案组作战室，此刻更像一座被攻陷的电子堡垒。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灼烧的焦糊味，一排排老式cRt显示器组成的监控墙，此刻正被一种病态的血红色彻底淹没。巨大的繁体汉字在每一块屏幕上无声地燃烧、扭曲、流淌：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那八个字并非静止，它们像拥有生命的活物，边缘不断增生出细小的、蠕动的二进制符号，如同电子版的霉菌在迅速扩散。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显示器内部线圈发出的尖锐悲鸣，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顶你个肺！仲未搞掂？！” 总督察黄志诚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震得半杯冻奶茶泼溅出来，褐色的液体在布满电路图的桌面上蜿蜒，像一条濒死的蛇。他额角青筋暴跳，眼白里爬满血丝，连续四十八小时高压追查“机油之母”邪教据点带来的疲惫，被眼前这诡异的电子叛乱彻底点燃成了怒火。“技术部呢？死晒去边度？！”
“黄Sir！所有隔离同断电指令都无效！主机房嘅伺服器…好似自己识郁咗！” 年轻的技术警员声音发颤，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打，屏幕上的血色却纹丝不动，反而将他敲入的指令瞬间吞噬、扭曲成更多蠕动的乱码。
就在这片血光与绝望的嗡鸣中，张崇邦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球深处，再沿着神经一路灼烧进大脑。视野瞬间被撕裂成两半：右眼看到的，依旧是作战室里混乱癫狂的血色地狱；而左眼那枚冰冷的、为补偿三年前油麻地仓库爆炸而植入的hKpd-7型战术义眼，此刻正向他展示着截然不同的炼狱景象。
无数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在义眼的视界里疯狂增殖、旋转、坍塌。锐角违背物理定律地扭曲，平行线在不该相交的地方融合又撕裂，形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非欧几里得空间碎片。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齿轮错位的刺耳刮擦声、还有某种遥远得仿佛来自深海沟壑的、低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轰鸣，直接灌入他的听觉神经。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义眼内部处理器超频过载产生的、被恶意引导的电子噪音，带着一种亵渎的规律感，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理智堤坝。
“呃啊——！” 张崇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档案柜上。柜门被撞开，一叠厚厚的旧案卷宗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右眼看到的现实世界开始剧烈晃动、模糊，义眼带来的几何幻象正试图侵蚀他仅存的正常感官。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左眼深处那亵渎的“打铁锈歌”节奏。他死死咬住牙关，右手痉挛般地抓紧了腰间冰冷的枪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现实的浮木。
“邦哥！” 离他最近的警员高彦博（《法证先锋》）第一个发现他的异状，立刻冲过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只眼……”
“唔好掂我！” 张崇邦猛地甩开高彦博的手，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住那片血红的屏幕墙，“睇住…睇住啲芒！有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嘶吼，作战室中央最大的主屏幕，那片汹涌的血红色背景中央，突然向内剧烈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一个由无数细小闪烁的绿色代码流构成的轮廓，正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凝聚。
那轮廓模糊不清，时而像信号不良的电视雪花，时而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轮廓——一件熟悉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凌乱而略显颓废的短发，一个微微侧着头、带着点玩世不恭又深藏疲惫的姿态。
整个作战室瞬间死寂。连那些显示器不堪重负的嗡鸣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冻结，呼吸停滞。
“陈…陈永仁？！” 一个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是新调来的o记警员阿强。他曾在警校的荣誉墙上无数次见过这位传奇卧底的照片。那张脸，那个身影，早已烙印在每一个香港警察的集体记忆深处——殉职、追授、永远的遗憾与伤痛。
“幻觉！系邪教搞嘅电子干扰！” 黄志诚厉声咆哮，试图压下弥漫开来的恐慌，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大步冲向主控台，伸手就要去拔主屏幕的电源插头。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插头的一刹那，主屏幕上那个由代码构成的陈永仁残影，抬起了“手”。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虚虚地指向屏幕下方不断流淌的“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八字。紧接着，那八个燃烧的血字，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与重组！
血色的笔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活虫，疯狂地扭动、拆解、再重新拼凑。几秒钟内，一个由扭曲线条构成的、散发着纯粹恶意与不祥气息的黄色印记，赫然烙印在屏幕中央！它像一颗跳动的、腐败的心脏，又像一只布满血丝、充满非人恶意的巨眼，冷冷地俯视着作战室里每一个灵魂战栗的警员。
黄印！
一个只在o记绝密档案库深处、那些被标注为“精神污染源”的邪教案件卷宗里才出现过的禁忌符号！它代表着不可名状的联系，对古老存在的呼唤，对理智的终极亵渎！
“黄印……点解会系黄印？！” 高彦博失声惊呼，作为法证专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符号在卷宗照片里带给他的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就在这黄印显现的瞬间，作战室里所有带电的设备如同被集体注入了疯狂的灵魂！
头顶的白炽灯管开始以癫痫般的频率疯狂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墙上警员们晃动的影子被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打印机无人操作却突然启动，雪白的A4纸疯狂地吐出来，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印满了不断重复、毫无意义的二进制乱码，像一场暴雪瞬间覆盖了地面。
固定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尖啸，拿起听筒，里面只有一片刺耳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金属板的噪音，间或夹杂着意义不明的、仿佛来自深渊的电子合成低语。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红色的LEd数字疯狂地跳动，年份在1984、2002、████（无法辨认的乱码）之间毫无规律地切换，最后彻底定格在一串不断闪烁的“ERRoR”上。
“顶！我部脑！” “电话！电话自己响啊！” “熄咗佢！快熄咗啲机！” 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训练有素的警员们在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的电子叛乱面前，脆弱得如同受惊的孩童。
“冷静！全部人冷静！” 黄志诚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在设备的集体狂啸中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的喧嚣地狱中，警署大楼另一侧，后勤区那条弥漫着廉价空气清新剂、消毒水和陈年尿骚混合气味的走廊尽头，公共洗手间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警长黄启发（《新扎师妹》）哼着不成调的粤语老歌，推开了隔间的门。他刚解决完人生大事，心情舒畅，正摸索着皮带扣，嘴里还嘟囔着：“今晚收工去食碗云吞面先……” 话音未落，他的动作僵住了。
正对着马桶的、那扇布满划痕和暧昧涂鸦的金属隔间门板上，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影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光影的轮廓迅速清晰——正是主屏幕上那个由代码构成的陈永仁残影！它比屏幕上更淡，更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黄启发所有的轻松。
陈永仁的残影微微侧着头，那张由流动数据构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睛”部位，却直直地“望”着黄启发。他缓缓抬起了同样半透明的“右手”，食指伸出。
黄启发浑身的肥肉都绷紧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由幽蓝光点构成的食指，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诡异仪式感的节奏，开始敲击冰冷的金属门板。
哒… 哒哒… 哒… 哒哒哒…
声音轻微，却异常清晰，在死寂的洗手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
摩斯密码！
黄启发年轻时在通讯部门混过，这刻在骨子里的技能瞬间被激活。那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呓语，直接在他混乱的大脑里拼凑出五个冰冷的字：
不 要 相 信 任 何 电 子 设 备
最后一个“备”字的敲击落下，陈永仁的残影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那张由数据构成的脸，似乎极其艰难地、向黄启发所在的方向，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凝固的、无声的、混合着无尽疲惫、绝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的……
微笑。
下一秒，幽蓝的光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彻底溃散，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只留下金属门板上那一片被光影笼罩过的、略显干净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臭氧味。
黄启发像一尊被抽掉骨头的泥塑，双腿一软，肥胖的身体“噗通”一声瘫坐在湿漉漉、冰冷的水磨石地砖上。他裤子的拉链还敞开着，皮带扣在摔倒时崩开，弹到角落。他浑然不觉，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混合着眼角不受控制溢出的泪水。他颤抖着，摸索着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和一支短铅笔，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笔，在那句摩斯密码下面，歪歪扭扭地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时间：
陈永仁。72.10.15 16:28
“技术部报告！所有系统…所有系统被强制写入一段底层代码！核心指令就系重复显示黄印同嗰句邪教口号！仲有…” 技术警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自己刚刚恢复部分控制权的终端屏幕，脸色惨白如纸，“仲有一段…一段乱码生成嘅路径记录…指向…指向警队内部资料库嘅一个加密分区…权限代码…权限代码系……”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缓缓扫过作战室里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黄志诚身上。
“权限代码…系陈永仁督察生前嘅专属警员编号…同生物识别密钥…”
死寂。
比之前设备狂乱时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作战室。
陈永仁。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段沉痛的历史，一个被钉在无间炼狱中的灵魂。殉职。档案封存。警队永远的伤疤。
可现在，他的权限代码，像一把从地狱里递出的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这席卷整个o记的电子瘟疫和黄印邪祟！
“内鬼…系陈永仁？” 阿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信仰崩塌的声音。
“唔可能！阿仁死咗好耐啦！” 一个跟随黄志诚多年的老o记激动地反驳，拳头捏得咯咯响。
“但系权限代码点解释？技术唔会呃人！” 另一个警员指着屏幕上那串冰冷无情的字符，声音尖锐。
怀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毒刺，开始在警员之间无声地交织、碰撞。信任的基石，在这诡异的“赛博卧底幽灵”现身和确凿的权限证据面前，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谁在用死人的钥匙？谁在操控陈永仁的残影？谁……才是藏在电子帷幕后的真正黑手？
“收声！” 黄志诚一声暴喝，如同炸雷，暂时压下了骚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主屏幕上那个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黄印上。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嗅到了更深的阴谋。“权限代码系死嘅，用代码嘅人系生嘅！有人喺度利用阿仁！利用我哋对佢嘅记忆同信任！”
他猛地转向惊魂未定、刚刚被同事扶起来的张崇邦：“阿邦！你只义眼失控前，睇到咩？听到咩？一啲细节都唔好漏！”
张崇邦靠在档案柜上，脸色依旧苍白，左眼眼皮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努力回忆着那撕裂理智的幻象，声音嘶哑而干涩：“几何…好多睇唔明嘅几何…打转…撕裂…仲有…打铁声…好远…好深…似…似喺好深嘅海底…有人喺度…喺度打紧铁…” 他痛苦地闭上右眼，似乎想隔绝那残留的幻听，“仲有…把声…好细…但系好清楚…把声话…‘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就系呢八个字…”
“海底…打铁声…” 黄志诚咀嚼着这几个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想起了o记档案里那些语焉不详、被刻意模糊的邪教仪式记录片段。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锈蚀之主？机油之母？它们沉睡的巢穴，是否就在那片被维多利亚港海水覆盖的深渊之下？那些被邪教徒召唤的、由生锈链条构成的触手，是否正源自那永不停歇的亵渎打铁声？
“海底…黄Sir…” 高彦博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作为法证，他对痕迹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之前…之前喺湾仔码头，东星乌鸦召唤嗰只‘机油之母’杂交体被邦哥打爆之后，现场除咗机油同烂铁，我哋扫到嘅样本…有一种特殊嘅锈蚀成分同微量深海沉积物…化验报告一直冇头绪…”
海底。打铁声。邪教仪式。特殊锈迹。陈永仁的电子残影。权限代码。黄印。
一条冰冷、黑暗、缠绕着铁锈与二进制代码的锁链，似乎正在众人面前缓缓浮现，一端伸向深不可测的维多利亚港底，另一端…则牢牢地扣在了他们警队内部！
“唔系内鬼…” 张崇邦突然开口，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缓缓蠕动的黄印，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穿透力，“系污染！系…电子瘟疫！嗰个‘赛博卧底幽灵’…陈永仁嘅残影…可能就系第一个感染者！或者…系第一个预警信号！” 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眼义眼，“我嘅眼…就系接收器！警队嘅系统…所有电子嘢…都可能已经系传播嘅渠道！”
他话音未落，作战室里刚刚被技术部强行稳定下来的几台备用终端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闪烁起来！扭曲的几何幻影和黄印的虚影如同跗骨之蛆，又一次试图在屏幕上凝聚！
“熄机！即刻熄晒所有电源！包括后备发电机！” 黄志诚当机立断，厉声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的决绝取代。无论敌人是人是鬼，是邪神还是数据，警队的堡垒必须立刻进入最原始的物理隔离状态。
“Yes Sir！” 警员们如同惊醒，立刻行动。有人冲向电闸，有人拔掉设备插头，技术警员则扑向最后的物理防火墙开关。
噼啪！滋滋——！
灯光骤然熄灭，设备运转声戛然而止。整个o记作战室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纯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几道冰冷的、扭曲的条纹。
黑暗里，只剩下警员们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回响，以及那深入骨髓的、仿佛从未消失过的、来自电子深渊的、亵渎的“打铁锈歌”，在每个人的脑髓深处，幽幽回荡。
张崇邦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缓缓滑坐到散落的案卷之上。在彻底吞噬一切的黑暗里，他仅存的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非人几何幻象的冰冷反光，如同沉入深海的鬼火，一闪而逝。
不要相信任何电子设备。
陈永仁的警告，如同冰锥，刺穿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而战争，才刚刚开始。敌人无形，藏身于钢铁与电流的脉络之中，藏身于他们赖以维系秩序的科技基石之下。信任，这个警队最核心的堡垒，已被那来自深渊的“黑警代码”，悄然蛀蚀出了第一道致命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