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机械飞升
铜锣湾，曾经的不夜城，如今已沦为一片焦土。霓虹招牌碎裂在地，燃着幽蓝色的鬼火，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烧焦的橡胶和一种更深的、如同铁锈混合腐肉的腥甜气味。夜空被维多利亚港另一端升起的巨大、不规则的能量漩涡染成了病态的紫绿色，涡心深处，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凝视这片废墟。
废墟的中心，是已然与北角变电站融为一体的怪物——焊枪龙，或者说，他曾经是焊枪龙。
现在，它是“万伏特克苏鲁”。
它的下半身是扭曲、撕裂后又以超自然力量强行糅合的变压器集群和高压电塔骨架，粗大的电缆如同狂舞的巨蟒，缠绕其上，迸溅着致命的电弧。上半身勉强保留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但由无数报废汽车、钢筋和仍在运转的工业机械拼凑而成，一只巨大的、由电弧直接构成的触手取代了它的左臂，随意一挥，便能将一栋残楼扫成齑粉。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发出震耳欲聋嗡鸣的巨型涡轮流道，中心是焊枪龙那张因极致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他的双眼已化为两团白炽的电浆，光芒刺目，再无人类的情感。
“力量……无穷的力量！”焊枪龙的声音不再是喉咙发出，而是通过百万伏特的电流震荡空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毁灭性的静电，震得人鼓膜欲裂，“看到吗？陈浩南！这就是……飞升！锈蚀之主赐予我的……神格！”
陈浩南半跪在它前方不远处，浑身衣衫褴褛，遍布焦黑的灼痕和深可见骨的伤口。大飞倒在更远处，生死不知。山鸡留下的那只罗盘义眼，早在之前的激战中就已过热爆裂，只在他额角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左臂——那只传承自神秘前辈，被称为“火麒麟臂”的义肢——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发出近乎哀鸣的金属摩擦声。
它的外壳在高温和能量冲击下早已布满裂纹，缝隙中透出的不再是往日的炽热红光，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深海般的幽绿光泽。
“神？”陈浩南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站直身体，仰头看着那庞然巨物，眼中没有畏惧，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决绝的嘲讽，“睇下你个样！边有神似你咁丑陋！边有神要靠食人血肉、毁人家园嚟存在！”
“愚昧！”万伏特克苏鲁咆哮，电弧触手猛地抽下，如同一条雷神之鞭。“尔等蝼蚁，岂能理解真神的领域！融入我的电路，成为我永恒的一部分吧！”
雷鞭未至，那毁灭性的威压已经让陈浩南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他瞳孔猛缩，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避开这一击。生死关头，他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灵魂，都不由自主地灌注到那条震颤不休的左臂之中！
“吼——！”
不是陈浩南的怒吼，而是来自他左臂深处，一声沉闷、古老、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饥饿的咆哮！
“咔嚓——嘣！”
麒麟臂的外壳终于彻底崩碎！但不是化为金属碎片，而是像某种生物甲壳般剥落，露出其下……令人san值狂掉的真实面目。
那根本不是什么机械义肢，也不是神话中的麒麟之力。
那是一个**活着的、微缩的、基于生物机械技术创造的拉莱耶生态舱**。
手臂的“骨骼”是某种苍白、非金的材质，形同某种巨大深海生物的骸骨，表面覆盖着不断搏动的、类似神经索和血管的线路束，流淌着幽绿的能量液。而在这些“骨骼”与“血管”之间，是一片被强化玻璃（或者说，某种类似玻璃的透明晶体）封存的狭小空间。晶体内部，充盈着浑浊、冒着气泡的咸涩海水，隐隐能看到水下有扭曲的、散发着磷光的珊瑚状结构。
最恐怖的是，在这微型拉莱耶中，有数十只袖珍的、形态各异的**深潜者**正在疯狂地游弋、撞击着内壁！它们有的如同长着四肢的怪鱼，有的类似扭曲的人形蛙类，有的则是完全无法名状的节肢与软体混合体，每一只都只有手指大小，但那双豆大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它们庞大同类无异的、纯粹的恶意与饥饿！
它们感知到了外界的威胁，或者说……食物。
万伏特克苏鲁的电弧触手已然临头！
“嗡——！”
微型拉莱耶生态舱光芒大盛，内里的海水剧烈沸腾。晶体外壁瞬间开启数十个微小的孔洞！
“咻咻咻咻——！”
如同致命的鱼枪齐射，那些袖珍深潜者化作一道道粘稠的绿色流光，激射而出！它们无视了足以汽化钢铁的高温电弧，甚至主动迎了上去，张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小口，疯狂地啃噬着构成电弧的纯粹能量！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电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咬”得黯淡、断裂！那些袖珍深潜者一边吞噬能量，身体一边迅速膨胀、变形，有的甚至因为吸收过量能量而当场爆裂，化作一滩粘稠的、带着强烈辐射的绿色胶质，但更多的则变得更加凶暴，顺着电弧触手，向着万伏特克苏鲁的本体扑去！
“这是什么？！滚开！肮脏的寄生虫！”焊枪龙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试图甩掉这些附着在能量流上的“病毒”。
陈浩南也惊呆了。他看着自己那条不再是手臂的“手臂”，那蠕动的神经束，那在浑浊海水中若隐若现的邪恶城市缩影，那不断进出、啃噬能量的恐怖微型生物……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恶心涌上心头。
这……就是他一直依赖的力量源泉？这就是火麒麟臂的真相？
他想起了前辈临终前的欲言又止，想起了手臂偶尔传来的、并非灼热而是阴冷的触感，想起了那些被他用这只手击败的敌人临死前看到的幻象……
原来，他一直在用古神的造物，去对抗另一个古神的信徒。
“哈哈哈哈！”陈浩南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自嘲，“原来大家都系怪物！都系被呢个癫咗世界玩弄嘅小丑！”
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猛地锁定在万伏特克苏鲁胸口偏下的位置——那里，在扭曲的金属和狂乱的电弧深处，有一颗由无数齿轮、导线和发光符文构成的核心正在剧烈搏动，散发出不祥的邪异能量。那是焊枪龙与变电站融合的基点，也是“锈蚀之主”降临仪式的**祭坛核心**！
必须摧毁它！
而此刻，那些袖珍深潜者正疯狂攻击着万伏特克苏鲁，暂时牵制了它大部分力量，这是唯一的机会！
陈浩南不再犹豫，他将所有的杂念、恐惧、恶心全部压下，只剩下最纯粹的决心。他低吼一声，向着那庞然大物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拦住他！”焊枪龙操控着另一只由废铁构成的巨臂砸下，同时周身释放出高压电网。
陈浩南不闪不避，他将那条暴露的、活着的左臂挡在身前。微型拉莱耶生态舱光芒再盛，更多的袖珍深潜者蜂拥而出，它们如同最忠诚（或者说，最饥饿）的护卫，扑向那些袭来的攻击，用身体为陈浩南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路。
每一步踏出，他都感觉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某种生命本质被抽取、被燃烧的痛楚。生态舱内的海水在飞速蒸发，那些珊瑚状结构开始枯萎，袖珍深潜者们的动作也变得迟缓、继而纷纷僵直、脱落。它们在用自己短暂、扭曲的生命，为他铺路。
他终于冲到了祭坛核心的正下方。
“死啦！陈浩南！”焊枪龙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将所有的能量，包括那只电弧触手残存的力量，全部汇聚于核心前方，形成了一面凝实无比的、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护盾。
陈浩南看着那面护盾，又看了看自己那条已经光芒黯淡、内部生态几近崩溃的左臂。他知道，这是最后的一击，也是终结一切的一击。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铜锣湾喧嚣的夜市，兄弟们把酒言欢的场面，小结巴甜甜的笑容……最终，定格在山鸡将罗盘义眼塞给他时，那绝望而洞悉一切的眼神。
“呢个世界，系应该由人自己话事！”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如同恒星爆炸般的光芒。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自己的意志、生命，乃至灵魂，全部灌注到那条连接着微型拉莱耶的左臂之中！
“过载吧！！！”
他发出了震碎云霄的怒吼，左臂猛地向前刺出！
不再是释放深潜者，而是将整个微型拉莱耶生态舱，连同其中濒临崩溃的古老邪物力量，作为一颗**活体炸弹**，狠狠地砸向了那面能量护盾，砸向了后面的祭坛核心！
“嗡————————！！！”
无法形容的巨响。那不是爆炸声，更像是无数世界的壁垒被同时撕裂。
幽绿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光芒中，仿佛有巨大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的城市虚影一闪而逝，有亿万生灵的疯狂呓语在耳边炸响，有冰冷的海水与炽热的钢铁洪流对撞湮灭……
能量护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粉碎。
祭坛核心在接触到那最本源的、来自拉莱耶的邪异力量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上面的齿轮疯狂倒转，符文接连爆裂！
“不——！！！我的飞升！！！我的……”焊枪龙的声音戛然而止。
核心，爆了。
如同超新星爆发，一个极致的能量奇点以核心为中心扩散开来。
万伏特克苏鲁那庞大的身躯，从内部开始崩解，金属汽化，电弧湮灭，构成它身体的无数残骸如同被无形巨手碾磨，化为最基础的粒子。
陈浩南在核心爆炸的前一刻，仿佛看到了焊枪龙那张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解脱，以及……更深沉的恐惧。
巨大的冲击波将陈浩南像一片落叶般抛飞出去。他在空中喷出的鲜血，都带着一丝诡异的绿色。
他重重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碎裂，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那片开始逐渐平息的能量风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吼出了他最终的信念：
“呢个世界……唔需要多一个神！”
声音落下，世界归于死寂。
只有他那只彻底报废、如同一段焦黑枯木的左臂，仍在微微抽搐，断口处，不再有血液或机油流出，而是渗出了一滴……如同海水般咸腥的、幽绿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滴落在焦土之上。
远在维多利亚港另一端的能量漩涡，似乎也随着祭坛核心的毁灭而停滞了一瞬，漩涡深处那些冰冷的眼睛，仿佛同时眨动了一下，将“陈浩南”这个名字，刻入了某种永恒的、非人的注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