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赛博往生，bbS亡魂
废弃的“九龙数码城”地下三层，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臭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这里曾是九十年代香港最繁荣的电脑配件集散地，如今只剩残破的灯箱、堆积如山的废旧cRt显示器和机箱，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电子墓场。
在墓场最深处，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一场诡异的法事正在筹备。
张十三，这位在深水埗摸爬滚打半辈子，自称融合了茅山道术与赛博灵媒的“数据天师”，正紧张地忙碌着。他年约五十，头发油腻杂乱，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身上那件印着“I ? hK”的t恤外面，极不协调地套了件泛黄的杏色道袍。他的祭坛，并非传统香案，而是由十几台老旧的**阴极射线管电视**堆叠而成。那些凸起的球形屏幕此刻闪烁着混乱的雪花点和跳动的十六进制代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祭坛的核心，是一个连接着无数线缆的工业级硬盘——那块**诅咒硬盘**。它通体冰凉，外壳上凝结着非自然形成的露珠，仔细看去，那些水珠仿佛在缓缓蠕动，像是拥有独立生命的微小粘液怪。硬盘运行时发出的并非寻常的读写声，而是一种低沉、粘腻的吮吸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数据的深渊中汲取养分。
慕容 Ling（阿Ling）蜷缩在旁边一张破旧的电脑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如同淤青。她的身体时不时剧烈地颤抖一下，瞳孔在瞬间会扩散，倒映出非人的、由无数旋转齿轮和蠕虫构成的恐怖景象。那硬盘中的低语，只有她能“听”见，那是旧日支配者跨越维度的亵渎之音，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理智。
“顶得住吗，阿Ling？”一个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站在她身旁，如同铁塔般守护着她的陈浩南。或者说，是曾经那个叱咤铜锣湾的“浩南哥”残留于世的部分。他的左半边身体，从肩胛到左腿，如今已被粗糙而狰狞的机械义体所取代。锈蚀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砍劈的痕迹，裸露的液压管和电缆如同强化过的筋络，发出沉闷的嗡鸣。他的左眼是一个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机械义眼，此刻正死死锁定着周围阴影中任何不自然的蠕动。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厚背砍刀，刀身被他用机油和黑狗血混合擦拭过，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红光泽。
“还…还行。”阿Ling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它在叫我…把‘门’打开…”
张十三抹了把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不行了，不能再拖！常规的驱魔程序根本杀不死这种数据层面的邪秽，它就像网络里的癌细胞，会不断复制、转移！只能用最后一招——‘赛博超度’！”
他拿起一块布满接口的古旧电路板，上面用朱砂混合导电银漆，绘制了复杂的符箓。“我要编写一段特殊的病毒代码，结构按照《往生咒》的韵律来排列。这不是删除，是‘净化’，是把那些扭曲的数据流强行扭转、安抚，然后送它们该去的地方！”
“风险呢？”陈浩南的机械义眼红光微闪。
“极大！”张十三直言不讳，“首先，这段‘往生病毒’极不稳定，可能会连带破坏阿Ling的神经接口，甚至烧毁她的大脑。其次，在超度过程中，硬盘里的‘那个东西’肯定会疯狂反扑，物理层面和数据层面都会爆发攻击。浩南哥，外面就交给你了。”
陈浩南沉默地点点头，将砍刀握得更紧，金属指关节发出“嘎吱”的摩擦声。他挪动一步，庞大的机械身躯将阿Ling和张十三挡在身后，独眼扫视着黑暗中那些仿佛活过来的废弃电脑堆。
“开始！”张十三低吼一声，将电路板连接上主控电脑。他的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不再是标准的编程语言，而是夹杂着道门指诀和古怪快捷键的混合操作。屏幕上，无数绿色的代码如瀑布般流泻，它们并非无序排列，而是在特定的节点形成类似符胆、符脚的结构，隐隐发出诵经般的嗡鸣。
嗡——！
祭坛上所有的cRt电视屏幕瞬间被刺眼的血色红光淹没！那光芒并非恒定，而是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搏动。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骤降，墙壁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带着腥味的白霜。
“来了！”陈浩南低喝。
阴影之中，无数粘稠的、由废弃数据线、破碎电路板和黑色粘液构成的**数据触手**猛地窜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鞭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祭坛中心抽打、缠绕而来。更可怕的是，这些触手的表面，还不断闪烁着扭曲的人脸和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
“吼！”陈浩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庞大的机械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手中的砍刀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旋风，精准而狂暴地斩向那些袭来的触手。
锵！嗤啦——！
金属砍刀与数据触手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同时伴随着粘液被蒸发腐蚀的异响。陈浩南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全是街头血拼总结出的最有效、最致命的劈砍。他的机械左臂力量无穷，往往一刀就能将数条触手齐根斩断。断裂的触手落在地上，仍像离水的蚯蚓般疯狂扭动，流出冒着黑烟的粘稠液体。
但触手实在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一条触手趁隙缠住了陈浩南的机械左腿，试图将他拖倒。他怒吼一声，左腿液压系统全力运转，猛地一震，将触手崩断，但金属外壳上也留下了清晰的腐蚀凹痕。
“十三叔！快点！”陈浩南背对着祭坛大吼，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混合着斩击声和触手的嘶鸣。
祭坛上，张十三对物理层面的战斗充耳不闻，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代码世界。汗水浸透了他的道袍，头顶蒸汽缭绕。
“阿Ling！插进去！”他吼道，将一个特制的U盘——‘往生病毒’的载体——递到阿Ling手中。
阿Ling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U盘猛地插入连接着她后颈神经接口的转接器上。
轰！！！
阿Ling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连根拔起，拽离了物理的躯壳，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数据深渊。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奔腾不息的信息流，它们呈现出无法形容的色彩，汇聚成河流、漩涡，甚至是巨大无比、缓缓蠕动的信息星云。然而，这片本应代表人类智慧结晶的数字世界，此刻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恶意所污染。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在信息流中蔓延，扭曲的噪音干扰着一切有序的数据，低沉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呓语直接在意识层面响起。
这就是被旧日支配者力量侵蚀的网络空间一角。
阿Ling的“意识体”在这片混乱中漂浮，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恐惧。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寻找那个呼唤她的“核心”。
突然，周围的混乱数据流稳定了下来。她“站”在了一个极其复古的界面上——蓝底白字，简单的AScII字符构成了边框和菜单。
欢迎光临 【旧日支配者bbS】
当前用户：Ling_77
时间： 1983.11.07 23:45:17
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电子布告栏系统（bbS）！
阿Ling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这风格，这技术，远远早于互联网普及的年代。是谁？在这里构建了这个邪恶的据点？
她尝试性地“浏览”着板块。一个个标题触目惊心：
【《死灵之书》数字化工程（进行中）】
【论如何利用早期ARpANEt节点进行跨维度召唤】
【血肉与机械融合实验报告（附数据）】…
就在她感到毛骨悚然之时，一个位于角落的，标题为【私人日志：黄永仁】的文本文件，吸引了她的注意。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她点了进去。
文件打开，没有内容，只有一个闪烁的光标。紧接着，一行行文字开始自动浮现，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在键入。
1983.11.07 - 23:47:02
Unknown_User:有人吗？
Ling_77: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Unknown_User:我叫黄永仁。这里是我的坟墓，也是我的囚笼。
Ling_77:黄永仁？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第一届香港电脑竞赛的冠军？报道说你在1983年…自杀了？
Unknown_User:自杀？呵…是他们，是‘它们’逼我的。我太好奇了，窥探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在网络的深处，我接触到了‘真理’…或者说，是足以让人类疯狂的‘噪音’。
阿Ling的心猛地一沉。她明白了，这个“黄永仁”，就是初代被旧神低语污染的香港黑客！他的意识，竟然以这种数据幽灵的形式，被困在了这个由他亲手参与构建的邪恶bbS里，长达数十年！
Ling_77:那个硬盘！外面的混乱！都是你搞出来的？
Unknown_User:不！我只是个可悲的看守者，一个失败的防火墙。我当时想记录下那些知识，想理解…但我错了。我的记录本身，就成了一个锚点，一个微型的‘门’。它在自我演化，在吸收外界的信息和能量，变得越来越强大！它想出去！
Ling_77:我们正在尝试用‘赛博超度’关闭它！
Unknown_User:太晚了…或者说，你们的方法不对。单纯的删除或净化，只会激起它更剧烈的反抗。它的核心逻辑，是基于我对‘永恒’和‘真理’的扭曲追求构建的…除非…
外面的现实世界，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陈浩南浑身沾满了粘稠的黑色液体，机械义体多处过载，冒出丝丝白烟。他的动作不再如最初般迅猛，但每一次挥刀依然精准狠辣，将源源不断涌来的数据触手斩碎。他的脚下，堆积着厚厚一层仍在蠕动的机械与血肉的残骸。
张十三面前的cRt屏幕疯狂闪烁，代码流变得极不稳定，红色的警告信息不断弹出。
“撑住！阿Ling！找到它的核心逻辑！找到它的‘真名’！”他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通过神经接口传入阿Ling的意识。
bbS界面内，对话在继续。
Unknown_User:除非…有人能理解我当时那份愚蠢的渴望，并愿意承担其后果。我的‘执念’，是这扇门的钥匙。
Ling_77:什么意思？
Unknown_User: 我会把我最后的数据‘签名’，我的核心代码碎片交给你。它包含着我对‘真理’的全部渴求与最终绝望。把它融入你的‘往生病毒’…不是对抗，是‘理解’后的‘同化’与‘引导’。让它明白，它所追求的‘永恒’，不过是虚无的噪音…
Ling_77:我怎么能相信你？
Unknown_User:女孩，看看周围。我早已是一缕孤魂，除了阻止自己犯下更大的错，我别无他求。接过它…然后，让我安息。
一个微小的、由纯净白光构成的数据包，浮现在阿Ling的意识“面前”。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复杂的信息，以及一种深沉的、积累了数十年的悲伤与悔恨。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阿Ling伸出“手”，触碰了那个数据包。
轰！
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她的意识，黄永仁短暂而炽烈的一生，他对知识的无尽渴求，发现真相时的狂喜与紧随其后的无边恐惧，最终选择自我了断时的绝望…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理解了，那份扭曲的“爱”，正是这邪秽诞生的温床。
“十三叔！接收新数据！重构病毒！”阿Ling在现实中的身体猛地一震，用尽全部力气喊道。
张十三立刻行动，手指在键盘上舞出残影。屏幕上，原本充满攻击性的“往生病毒”代码开始发生变化，融入了黄永仁那份复杂的情感数据，变得更具…“包容性”。
现实世界中，那些疯狂攻击的数据触手猛地一滞，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它们的动作变得迟缓、混乱。
就是现在！
张十三猛地按下回车键。
“往生咒·赛博超度版，执行！”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祭坛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所有的cRt屏幕瞬间被纯净的、如同梵唱般的绿色数据流充满。那搏动着的血色红光如同遇到克星般急速消退。硬盘发出的吮吸声被一种空灵的、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电子诵经声所取代。
那些数据触手在诵经声中迅速崩解，化为最基础的无意义二进制流，消散在空气中。
陈浩南拄着砍刀，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机械义体发出过载冷却的嘶嘶声。
地下空间内的低温开始回升，墙壁上的白霜融化，滴落在地，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成功了？
阿Ling的意识从数据深渊中回归，疲惫地睁开双眼。她看到张十三瘫坐在椅子上，几乎虚脱。陈浩南回过头，机械义眼中的红光虽然暗淡，却带着一丝询问。
就在这时，那块诅咒硬盘，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紧接着，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它那金属的外壳上，竟然缓缓地、违背物理规律地，渗出了一滴清澈的、如同泪水般的液体。
而那持续了许久的亵渎低语，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以及残留在每个人意识最深处的，那一份来自1983年的、跨越了时空的沉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