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屋三楼，“胧月”雅室。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雕花木窗，在地板上铺洒开一片银霜。空气凝固得如同寒冰，连尘埃都仿佛静止在空中。两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隔着数米的距离，在月华中对峙。
白鸟岩，一身纯黑浴衣，墨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寒潭，倒映着月光与对手的身影。
对面，上弦之壹·黑死牟。深紫色和服上衣，黑色袴裤，深红长发同样束成高马尾，垂落肩头。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张非人的面孔上——六只如同深渊般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眸。
“吾名……黑死牟……”低沉、沙哑、仿佛穿越千年时光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汝……今将……命丧于此……”
话音落下，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降临！黑死牟周身的气息疯狂攀升，深紫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是历经无数杀戮沉淀下来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月光都在他面前黯淡！
白鸟岩眼眸骤然收缩！他同样挺直脊梁，周身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寒气如同怒涛般汹涌而出，与那滔天的鬼气悍然相撞！两股恐怖的气势在雅室内激烈交锋，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他的衣袍同样被无形的气流卷动，与黑死牟的衣袂在月光下交相翻飞！
“如此恐怖的气势...”不能再等了！白鸟岩心中警铃大作！黑死牟的气势仍在攀升，如同永无止境！
他眼神死死锁定黑死牟巍然不动的身影，左手悄然攀上腰间的刀鞘。借着身后阴影的掩护，他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拧，将鞘内的降灵刀悄然反转——刀刃朝上！此乃“刃上”之姿，能在拔刀的瞬间爆发出最快的斩击！白鸟岩早已不拘泥于拔刀姿态，但此刻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强敌，他必须将每一分优势都发挥到极致！五米的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战士来说，不过是眨眼即至！
汗水，不受控制地从白鸟岩额角渗出，顺着紧绷的脸颊滑落。他死死盯着黑死牟那六只毫无波澜的眼眸，精神高度集中，捕捉着对方哪怕最细微的肌肉颤动。
滴答——！
一滴汗珠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就在汗珠碎裂的瞬间！
“锵——！！！”
一声刺耳的刀鸣撕裂死寂！白鸟岩的右手化作一道残影，闪电般握住刀柄！同时脚下猛地发力，一步踏出！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前冲！拔刀！斩击！一气呵成！
黑底红纹的降灵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寒芒！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直取黑死牟的脖颈！这是凝聚了白鸟岩精气神、速度与力量完美结合的一击！快！准！狠！
然而！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黑死牟仅仅是……后退了一步！
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了刀锋最盛的轨迹！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腰间那柄古朴的刀柄！
“锵——！！！”
又是一声清越的刀鸣！黑死牟的刀，后发先至！刀身如同鬼魅般横掠而出，精准无比地斩在降灵刀的刀脊之上！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传来！白鸟岩只感觉手腕剧震，仿佛斩在了一座钢铁浇筑的山峰之上！他那势在必得的一刀，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格挡开去！刀锋擦着黑死牟的衣襟掠过，只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微风！
“哼！”白鸟岩心中冷哼，对此结果早有预料！这雷霆一击，本就是佯攻！
斩击被带开的瞬间，他借势身体微侧，作势欲退，仿佛被巨大的力量震退！同时，他左臂的忍义手内部机关瞬间启动！
“咔哒——嗡——！！！”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一杆通体亮银、枪尖闪烁着寒芒的丈二大枪，瞬间在忍义手中凝聚成型！枪身修长，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喝——！！！”
白鸟岩一声低喝！借着后退之势未尽，腰身猛地一拧！双臂肌肉贲张，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大枪之上！银枪如同苏醒的怒龙，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横扫而出！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这一击，覆盖范围极大，将黑死牟所有闪避的空间尽数笼罩！即便他后退，也依旧在长枪的攻击半径之内！
“哦？”
一直面无表情的黑死牟，六只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那是一种……如同看到新奇玩具般的、淡淡的兴趣。他依旧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将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刀，随意地横架在身侧。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如同洪钟大吕！
银枪的枪杆狠狠砸在古朴长刀的刀身之上！预想中刀身被砸开、甚至断裂的场景并未出现！黑死牟的手臂甚至没有一丝晃动！他脚下的地板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但那柄长满眼睛的虚哭神去，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稳稳地挡住了这凝聚了白鸟岩全身力量、势大力沉的横扫！
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枪杆传来，震得白鸟岩手臂发麻！
“好大的力气……”白鸟岩瞳孔微缩，心中凛然！这恶鬼的肉身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他毫不犹豫，借着反震之力，脚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瞬间拉开十数米的距离！
黑死牟并未追击。他缓缓收回长刀，六只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退开的白鸟岩，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交锋只是拂过面颊的微风。他似乎在观察，在评估，在等待。
白鸟岩微微喘息，漆黑的眼眸中精光闪烁。短暂的试探，已让他对眼前这恐怖的上弦之壹有了初步的认知。
“武艺之巅峰……”白鸟岩心中默念。对方的刀法技艺，已臻化境！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仅凭精妙的刀术，便能化解一切攻击，应对所有局面！
但这，不足以让白鸟岩畏惧。他同样身经百战，两世为人，早已将无数流派的武技融会贯通，臻至无懈可击之境！若论纯粹的武技较量，他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然而，致命的差距在于——身体！
黑死牟那具历经数百年磨练的恶鬼之躯，蕴含着超越凡俗想象的恐怖怪力！那力量，足以一力降十会！即便白鸟岩能在技艺上压制对方，对方也能凭借不死的身躯，绝对的力量，强行破开他的防御，无视他的攻击，甚至……以伤换命！更别提那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
白鸟岩清晰地认识到，若按部就班地缠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人类有限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与这种怪物的持久战！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被对方活活耗死！
最理智的选择，是立刻动用最强的底牌——不死斩·拜泪！同时磕下所有药丸，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
可是……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如同火焰般在白鸟岩心底燃烧起来！自前世在苇名国，与剑圣苇名一心那场旷日持久、毫无保留、酣畅淋漓的技艺巅峰之战后，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过能让他如此兴奋、如此渴望全力一战的对手了！那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在刀尖上起舞，在生死间领悟武道真谛的感觉……
他渴望一场这样的战斗！一场纯粹的、属于武者之间的、技艺与意志的碰撞！
“吾能感觉到……”黑死牟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六只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理解的波动，“汝……亦是追寻武道巅峰之人……”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刀，刀尖遥指白鸟岩，“何不……成为鬼？漫长的生命……供汝……前进……”
白鸟岩仿佛没有听到这蛊惑之语。眼眸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降灵刀，刀尖直指黑死牟！
“一字斩·二连——！！！”
一声低喝！白鸟岩身形暴起！瞬间跨越数米距离！降灵刀高高举起，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朝着黑死牟当头劈下！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黑死牟依旧不动如山，长刀横举格挡！
“铛——！！！”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碰撞！
然而，白鸟岩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未能让黑死牟后退半步！对方的手臂稳如磐石！
“喝！”白鸟岩一声暴喝！借着第一刀斩落的反弹之力，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转，第二刀以更加狂暴、更加沉重的力量，再次狠狠劈下！目标——依旧是黑死牟手中长刀的同一位置！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龟裂的范围再次扩大！
黑死牟脚下的地板彻底碎裂！但他持刀的手臂，依旧没有丝毫颤抖！甚至连膝盖都未曾弯曲半分！
“真是个……怪物……”白鸟岩心中暗凛，借力后翻落地，眼神凝重到了极点。这纯粹的力量差距，比想象的还要巨大！
“冥顽……不灵……”黑死牟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失望，六只眼眸中的最后一丝波动也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或许……死亡的降临……会让你……理解……”
话音未落，黑死牟手腕一翻，古朴长刀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精准地归入腰间的刀鞘之中！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宵之宫——！！！”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瞬间锁定白鸟岩！那是极致的速度与杀意凝聚到一点的气息！
白鸟岩瞳孔骤缩！在黑死牟归刀入鞘的瞬间，他几乎本能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降灵刀“锵”的一声，精准归鞘！同时，他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右手紧握刀柄，摆出了苇名流最经典的居合起手式！
“苇名流·绝技·苇名十字斩——！！！”
两道身影，如同镜面般相对！拔刀！斩击！
“锵——！！！”
两道凄厉的刀光在月光下轰然对撞！如同两道流星相撞！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雅室！金铁交鸣的爆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两柄刀的刀锋，死死咬合在一起！僵持不下！恐怖的力量在刀锋之间疯狂对冲！
然而，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异变陡生！
黑死牟斩出的刀光轨迹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数道虚幻的、如同月牙般弯曲的、散发着冰冷月华的光痕！这些光痕的边缘，瞬间迸射出无数细小、不规则、却锋利无比的……无形气刃！
嗤嗤嗤——！！！
如同无数把看不见的利刃瞬间切割而过！
白鸟岩脸色剧变！他虽已极力闪避，但距离太近，变化太突兀！他的衣袖瞬间被撕裂！手臂上浮现出数道细长的血痕！脸颊也被一道气刃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月之呼吸……月刃？！”白鸟岩心中骇然！这诡异的攻击方式，防不胜防！
剧痛之下，白鸟岩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发力震开僵持的刀锋，同时脚下一点，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般向后急退！瞬间拉开距离！
“苇名流绝技·巨型忍者突刺——！！！”
后退之势未尽，白鸟岩身形骤然一沉！随即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猛地爆发！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以超越之前数倍的速度，朝着刚刚收回刀势的黑死牟，悍然突刺而去！降灵刀笔直向前，刀尖凝聚着一点刺目的寒芒，直取黑死牟的心脏！这是舍弃一切防御，追求极致穿透力的一击！
面对这快如闪电的突刺，黑死牟只是微微侧身！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刀尖！同时，他手中的长刀，带着一股沉重如山岳般的气势，朝着白鸟岩因突刺而露出的空档，斜劈而下！刀锋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让白鸟岩呼吸一窒！
千钧一发之际！
白鸟岩眼中精光爆闪！他前冲的身体如同违反物理定律般骤然顿住！手腕翻转，降灵刀由刺转架！刀身横于身前！
“铛——！！！”
一声更加沉闷、更加震撼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黑死牟那势大力沉的一刀，狠狠劈在了白鸟岩横架的降灵刀上！
然而，预想中的巨力碾压并未发生！
白鸟岩的手臂稳如磐石！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协调与发力！一股巧妙的、如同流水般的力量顺着刀身传递、卸开、反弹！
完美弹刀！
“嗡——！！！”
一股强烈的反震力顺着刀身传递回去！黑死牟那六只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他那稳如磐石的手臂，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精妙绝伦的反震之力，震得微微一麻！刀势也为之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斩——！！！”
白鸟岩一声暴喝！借着弹刀的反作用力，降灵刀如同毒蛇般反撩而上！一道冰冷的刀光，直削黑死牟的咽喉！
黑死牟反应快如闪电，长刀瞬间回防！
“铛——！！！”
刀光再次被挡下！
但这一次，白鸟岩没有再追击。他身形一晃，再次拉开距离，眼眸死死盯着黑死牟，微微地喘息着，额角汗水滴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黑死牟缓缓收回长刀，没有立刻追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持刀的右手。那只手，此刻正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麻痹感。
他缓缓抬起头，六只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审视般的目光，重新落在白鸟岩身上。那目光中，有惊讶，有疑惑，甚至……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被尘封了数百年的……悸动。
“原来……”黑死牟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雅室中，“你……也是啊……”
他顿了顿，六只眼眸中，仿佛有沉寂了数百年的火焰被重新点燃。
“踏足……至高领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