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压弯了观星台的藤叶,陈默蹲在九州柱旁,看着晶膜上的影子慢慢舒展——昨夜嵌进去的北境雪珠融成了细流,在膜上画出蜿蜒的线,南洋珊瑚片则随着晨光转成透亮的粉,像水在上面撒了把碎腮红。
“你看这个。”石敢当举着片刚摘的藤叶跑过来,叶面上沾着颗圆滚滚的露珠,映着晶膜里的星图,倒像把整片星空都装在了里面。他把叶子往晶膜上贴,露珠与膜面一碰,竟“啵”地化开,顺着那些雪水流淌的痕迹漫开,在“四海共暖”木牌的影子旁,晕出片小小的水纹,水纹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弯腰给藤苗浇水,看身形像极了去年冬天在北境守脉亭见过的老牧民。
苏清月抱着绣绷过来时,手里的丝线正缠着片晒干的南洋海藻。“刚从‘承久图’上拆下来的线头,”她扬了扬手里的线轴,金线银线在晨光里闪闪烁烁,“试着绣了朵双生花,花瓣一边用了北境的冰丝,一边掺了南洋的贝壳粉,你看这颜色过渡得自然不?”线轴滚落在地,丝线散开,恰好缠上晶膜边缘的藤丝,那些丝线像有生命般顺着藤丝往上爬,在膜上织出半片叶子的形状,叶尖还坠着颗用星核粉末捏的小果子。
藏年窖的阿木扛着桶发酵好的藤汁过来,桶沿晃出的汁水溅在晶膜上,立刻被吸收进去,膜上的影子突然活泛起来——浇水的牧民直起腰,从怀里掏出个陶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东西,看那样子像是刚煮好的奶茶。“昨儿按老方子加了点总坛的星花蜜,”阿木用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汁子浇下去,保准藤苗蹿得比谁都快。”他舀起一勺往晶膜下的土壤里浇,汁水滴落的地方,立刻冒出几缕细藤,藤尖卷着晶膜上掉下来的珊瑚粉,往木牌的方向爬去。
陈默看着那些细藤慢慢绕上“四海共暖”的木牌,突然发现牌上的“暖”字笔画间,不知何时多了些细小的藤须,须尖沾着各色的砂——北境的雪砂、南洋的珊瑚砂、总坛的星核砂,混在一起竟成了温柔的米白色,像揉了把阳光在里面。风过时,木牌晃动,藤须跟着轻摆,晶膜上的影子也跟着动,浇水的牧民身边多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陶碗里放颗糖块,糖块融在奶茶里的样子,连带着周围的影子都柔和了几分。
“你看那牧民的袖口,”苏清月突然指着晶膜,“是不是多了块补丁?跟上次石敢当给藤苗搭棚子时撕破的衣角很像。”陈默凑近一看,果然,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熟悉的实在劲儿。石敢当在一旁挠了挠头,嘿嘿笑起来:“那天风大,棚子塌了情急之下扯的,没成想被这膜记下来了。”
说话间,藏年窖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阿木的徒弟抱着堆修补工具跑过来,说是守脉亭的藤网裂了道小缝。石敢当一听就来了劲,扛起工具箱就要走,被陈默一把拉住——晶膜上,刚爬过木牌的细藤突然分出岔,往守脉亭的方向延伸,藤叶上的露珠滚落,在地上画出条浅浅的水痕,顺着水痕望去,守脉亭的影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踮着脚,用石块顶着裂了缝的网角,那背影看着,像极了上次在北境雪地里,把自己棉袄脱给藤苗保暖的那个小僮。
“不用急,”陈默指着那道水痕,“藤网自己记着呢。”果然,没过多久,晶膜上守脉亭的影子里,多了几个扛着工具的身影,石敢当的轮廓在里面格外显眼,正指挥着小僮往裂缝上钉藤条,钉枪的声音透过膜传出来,竟带着点轻快的节奏。
日头渐渐升高,晶膜上的影子越来越热闹——北境的牧民在雪地里烤着奶茶,南洋的渔人举着珊瑚枝比划着什么,总坛的孩子们围着新抽芽的藤苗唱歌,石敢当在守脉亭上钉最后一根藤条时,不小心锤到了手指,疼得直甩手的样子被膜清清楚楚地映下来,逗得苏清月直笑,手里的丝线却绣得更认真了,把那甩着手的样子,细细地绣在了“承久图”的角落里。
陈默坐在九州柱旁,看着晶膜上流动的光影,突然发现那些不同地方的砂粒在膜下慢慢融合,北境的雪砂不再冰冷,南洋的珊瑚砂也少了些咸涩,混在一起竟像揉了团阳光在里面,暖融融的。风穿过观星台,带着藤叶的清香和阿木新酿的藤汁味,吹得“四海共暖”的木牌轻轻晃动,牌上的“暖”字被阳光照得发亮,笔画间的藤须上,不知何时结出了颗小小的果子,果子上沾着的砂粒,竟分不清是来自北境还是南洋。
他想起昨夜石敢当说的话:“这藤网啊,就跟咱人一样,你给它点实在劲儿,它就给你长点暖意思。”此刻看着晶膜上那些平凡又鲜活的影子,突然觉得,所谓守护,不就是这样吗?你补一块藤网,我添一勺暖汤,他记一个笑脸,点点滴滴凑在一起,就成了最结实也最温柔的网,把四海的风、各地的人,都拢在这一片暖意里。
远处的守脉亭传来欢呼,晶膜上,石敢当举着修好的藤网朝这边挥手,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带着那道刚被记下来的补丁,都闪着细碎的光。陈默拿起旁边的水壶,往晶膜下的土壤里浇了点水,水痕漫开的地方,新的藤尖正悄悄探出头,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往那些热闹的影子里钻去。
看来,今天的故事,又要添点新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