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篓上的红布被晨露打湿了,布角的和合花绣纹洇出片浅紫,像给签语添了点新色。陈默刚把布掀开,就见只巡藤鸟落在篓沿上,尾羽的红核花粉蹭在布上,留下个小小的印,像南洋来的邮戳。
“是阿海的信!”苏清月捧着个椰壳信筒跑来,筒口塞着片红核藤叶,叶上用炭笔写着“酒龄三十日”,墨迹被海风熏得发褐,“他说按南洋的算法,藤酿过了三十日,该添点礁盘土醒酒。”
石敢当扛着锄头往酒桶旁的土里刨,坑挖得不深,正好能埋下阿海捎来的礁盘土。“北境酿青核酒时也这样,”他把土块捏碎了撒进去,“隔段日子添点老土,酒气才不会飘。”土粒落在桶底的缝隙里,竟透出点淡淡的酒香,像桶里的花魂在打招呼。
老渔人往红核藤的根须上浇了勺海水,水花溅在巡藤鸟的尾羽上,鸟扑棱棱飞起,绕着酒桶转了圈才往南洋的方向飞,像在给阿海捎回话:“土添好了,酒长得壮。”
孩子们把自己做的“酒龄牌”系在签篓的红布上,牌上画着小小的酒坛,坛口的气纹画得歪歪扭扭,有的标着“三十天”,有的写着“等开花”,还有的在牌角画了个流口水的小人,像在催酒快点酿好。
陈默翻开絮语簿,见苏清月在红核叶旁画了只巡藤鸟,鸟嘴里叼着片写着“三十日”的叶,旁边注着:“风信至,言酒龄,添礁盘土醒之。”他提笔在下面添了句:“巡藤传讯,土气入酒,南洋味渐浓。”
午后的信风带着股咸湿的暖,吹得酒桶上的青石板微微动,桶里的酒香漫出来点,混着礁盘土的腥,竟格外清冽。聚聚的根须往酒桶方向钻得更欢了,新苗的根须缠着聚聚的根,像在抢着闻这股新添的味。
“你闻这酒气,”苏清月突然凑近桶口,“比前几日烈了,定是礁盘土起了作用。”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沾在脸颊上,像被酒香勾住了似的。
石敢当往灶膛里添了把青核藤的干枝,烟顺着烟囱飘,绕着酒桶打了个转,像在给酒气搭了层罩。“我娘说烟能定酒魂,”他笑着说,“让这酒记住总坛的烟味,往后开坛,才更像咱藤荫社的酒。”
老渔人把孩子们的酒龄牌收起来,按日子排好,用藤丝串成串,挂在聚居的誓骨上。“这样每天看一眼,就知道离开坛又近了一天,”他指着最前面的“三十天”牌,“就像数着初三的日子,越数越盼。”
陈默合上册子,看着被礁盘土醒过的酒桶,突然觉得这酒龄从来不是简单的计数。是南洋的风信记着日子,是北境的烟味缠着酒魂,是总坛的土气养着花魂,一天天,一月月,把三地的味都揉进酒里,等开坛时,定能让每个喝到的人,都想起藤荫下的暖。
苏清月把红布重新盖在签篓上,布角的和合花被风吹得颤,像在给酒桶鞠躬。“等酒龄满了,”她轻声说,“咱就用聚聚的新叶当酒杯,给新苗也斟点,让它们尝尝三地的甜。”
夜风穿过藤架,酒桶里的酒香又漫出来点,混着聚聚的叶香、新苗的茎香,在藤荫下慢慢飘,像在说:还有六十一天,别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