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王小二的事,和尚来到旺盛车行,把乌老大那辆洋车赁走。
一路上跟着熟人打招呼,和尚拉着车来到琉璃厂。
金老爷子摊子前,坐着一老一少。
十来天没见的地衣,看到他如同见到亲爹一样。
跑过来站在和尚面前,开始腻歪起来。
和尚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胖了一点的地衣。
“不错,有个人形了。”
“中午,请你吃大餐~”
原本骨瘦如柴的地衣,经过金老爷子这段时间的喂养,气色好多了。
和尚坐到他师父身边,看着地摊上各种老物件。
“师父,那张纸您研究明白了没?”
金老爷子,瞟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
“想把东西要回去?”
和尚摆了摆手回话。
“哪能~”
“就是看你魔怔的样,好奇问两句。”
“一张纸,徒弟还没放在眼里。”
金老爷摸着下巴,打量街面上过往行人。
“小子,你上辈子积了大德。”
和尚闻言此话,不屑一顾的回道。
“造了大孽还差不多。”
“您徒弟,这些年过得什么苦日子,心里还是有点数。”
金老爷子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直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那张拓印,了不得。”
“拓印内容是颜真卿,写给他堂兄颜杲卿墓志铭祭奠文。
“而拓印墓志铭的人,是北宋首位状元宰相吕蒙正。”
“拓印上的印章,题诗,是吕蒙正留下的。”
和尚对此一窍不通,什么颜真卿,什么吕蒙正,他更是听都没听过。
金老爷子看到和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白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解一下心情。
随后为和尚解释两人生前事迹,作品成就。
解释一圈后,金老爷子,伸出手指头说出和尚最关心的问题。
“一万三~”
和尚听到一万三,立马喜笑颜开。
“大洋?”
金老爷摇了摇头。
“美刀~”
“有人给过价了。”
和尚听到这里,小心翼翼看着他师父。
“您卖了?”
金老爷转头与和尚对视。
“你的东西,要卖也得经过你的同意。”
和尚此时在金老爷子身上,感觉到尊重。
他笑着看向金老爷子。
“您对那张拓印,这么在意,东西不卖,孝敬您。”
金老爷子,一副万分感慨的模样,看着和尚。
“晌午,去趟茶衣楼,上二楼,看到有人把茶盖倒盖在茶碗里报我名。”
茶衣楼,是琉璃厂一家有名的茶楼。
和尚对着老爷子点头表示知道。
“让我去收暗标费?”
金老爷默默点了点头。
正当师徒俩闲聊时,一位身穿马褂的男人,怀里抱着包裹蹲到摊子前。
师徒俩两人同时抬起头看着此人。
这一看,发现还是熟人。
金老爷子跟此人客道两句,拿起对方放在摊子上的包裹。
和尚坐在一边,与此人对话。
“兄弟,有段时间没见了,您安康?”
对方就是和尚上次在果子巷,坐他车穿不合身西装的男人。
对方贼眉鼠眼的模样依旧没变。
“还行~”
“兄弟来了几回,都没看到您。”
“最近生意还好?”
和尚看着金老爷子,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个三十公分高,五颜六色的花瓶,还有一块古玉。
老爷子神情不变的看向此人。
“按我说的价?”
贼眉鼠眼的男人,蹲在摊子前,笑眯眯问道。
“老爷子,按您说的价可以,但是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两件东西什么来历?”
金老爷子,默默把手里的花瓶放下。
说话的语气有点不阴不阳。
“怕我坑你?”
此人连忙摆手。
“没这个意思~”
“纯好奇。”
老爷子半抬着眼皮子看着他。
“清乾隆仿明景泰蓝玉壶春瓶”
随后他拿起那块带着血沁的古玉说道。
“清早期马上封侯,手把件。”
对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嘻嘻问价格。
“老爷子,咱们做买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给个合适的价,我把东西留在您这。”
老爷子手里把玩着古玉伸出手指头,比划一个六。
对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六百是不是有点低?”
“要不您再加点。”
金老爷子摇了摇头,把两件东西用布重新包好。
“您再转转~”
此人看到老爷子一副爱卖不卖的模样,立马不抬价。
“卖~”
老爷子面无表情回了句。
“东西买回来,老夫,压在手里不说,哪怕卖出去,最多挣两百。”
“你小子知足吧~”
还是一样的操作,金老爷子带着此人去街尾钱庄,验银票真伪。
等两人离开后,和尚开始问地衣。
“那个人,来师傅摊子卖了几回东西了?”
地衣坐在他旁边不假思索的回答。
“第四回了。”
“基本上隔几天就来一次。”
和尚听到这里,开始盘算起来。
他活动一下自己的肩膀,感觉伤彻底好清了。
他打算今天晚上,在去一次果子巷牲口屠宰厂。
不到一刻钟,金老爷走了回来。
他坐在摊子前,现场教学。
拿着花瓶一字一句,讲解这件东西的来历。
“小子用点心学~”
经过老爷子讲解,他才知道这件花瓶是正儿八经的明景泰蓝玉壶春瓶,根本不是清仿。”
手把件玉佩,也是明代,和田白玉楼空马上封侯。
这两件古董,最少可以卖五千大洋。
和尚拿着两件物品,虚心向老爷子请教,关于玉器,瓷器相关历史。
老爷子倾囊相传,一点都不保留。
临了还送了他三本鉴定瓷器,玉器的书籍。
在老爷子地摊待了大半天,把暗标费收回来,又请了一顿大餐,完事后和尚拉着洋车去果子巷踩点。
果子巷,马嘶,驴叫声,时不时从各个地段传来。
骡子尥蹶子的动静,让卖家连忙拉住缰绳。
黑驴子打着响鼻,鬃毛上还沾着草籽。
枣红马不安地刨地,铁掌在夯土上擦出火星。
最躁动的蒙古马,总想挣脱缰绳,把拴它的树桩拉得直晃悠。
来往的买主,时不时掰开马匹嘴巴检查牙口。
和尚蹲在果子巷大碗茶摊子里,喝着茶等客。
偶尔有一单短途生意,被他直接拒绝。
有时候和尚也会假装肚子疼,到胡同里拉粑粑。
去了两趟过后,他发现屠宰厂今个没人,大门都被锁上。
太阳快落山时,和尚拉着洋车回车行。
交车份时,难免被莲姑娘嘲讽两句。
和尚看着一旁秤钱的伙计说道。
“老刘,你要是嫁闺女,愿意把闺女嫁给我们臭拉车的,还是想找个,看着两家铺子的掌柜子女婿。”
秤钱的伙计,头也不抬回了一句。
“你这不废话,谁不想自己闺女嫁给好人家。”
“你们拉车的主,有几个活到五十岁~”
记账的李六爷抬头看了一眼和尚。
“所以你接着拉车,让自己大舅子做掌柜子。”
和尚没有回答李六爷的话,而是看向他闺女。
“莲姑娘,您要是闷得慌,可以去我那两间铺子逛逛。”
“我大舅子,一人看两间铺子挺忙。”
“您过去,搭把手,两人每天待在一起,也能磨出点火花。”
李六爷听到这里不乐意了。
“小子,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姑娘这么贱,给你打免费的工?”
此时和尚已经交完车份子,肩头搭着外套,跟院子里的车夫告别。
回到家后,和尚看着正在往院子里搬家具的半吊子。
“忙着呢~”
半吊着,左右手拿着一把背椅回话。
“哥,回来了。”
一旁的乌老三,帮他哥下门板。
和尚走到乌家两兄弟面前问道。
“今个生意有没有开张?”
乌老大,上了一块门板,转身回话。
“旧货摊生意还行,估衣铺就卖了两件衣服。”
和尚知道自家生意好坏后,摸了摸小舅子的脑袋走进大门。
乌小妹在厨房蒸了一锅杂粮面窝窝头。
她在厨房一边忙活,一边跟和尚抱怨。
“你从哪捡来的饭桶。”
“今个中午那小子,吃了半锅面条,四个馒头,就这还没吃饱。”
和尚坐在土灶台边,看着他媳妇抱怨。
“以后单独给他蒸一锅窝窝头。”
“也别克扣他伙食,那小子力气大着呢。”
“重活累活,都让他干~”
晚饭期间一家人,家长里短边吃边聊。
吃饱喝足的和尚,换了一身衣服往永宁胡同深井密室走去。
长路漫漫,寒月高挂树枝头。
背着挎包,腰间别着消音手枪跟匕首的和尚来到果子巷。
夜色已经弥漫,屠宰场的大门上挂着门锁。
和尚抓着飞虎爪,三下五除二翻进院子里。
正当他在厨房推开橱柜,打开暗门时,院子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心里一惊的和尚,连忙钻进密室,从里面把橱柜复原,接着关上密室暗门。
屠宰密室里,总共就那么大点地。
一张屠宰长桌,一个木头架子,一堆带血的破衣服。
和尚走进密室里时,屠宰长桌上的场景吓了他一大跳。
一个无头男性尸体,全身赤裸躺在长桌上。
长桌边地上,一个木盆里装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还没等和尚反应过来,密室暗门传来轻微的声音。
和尚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躲到那堆带血的破衣服里,把自己埋起来,只露出两个眼睛。
沉闷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和尚心跳节点上。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