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郡主自认并非愚笨之人,自幼长在王府,对权谋之事也有几分敏感。
皇伯父这“秋后再议”,听起来是答应了,可为何要等到秋后?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看那个李春芽的脸色吗?
如果那李春芽秋收再次立下大功,皇伯父一高兴,万一……万一改了主意呢?
虽然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哪怕只有一丝风险,她也绝不能容忍!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在她心头。
她不能再干等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李春芽那么顺利就立下大功。
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以前让小官吏给李春芽使点小绊子,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出口恶气。
但现在,要想彻底阻止她立功……
一个极其简单又有效的念头冒了出来——
放火!
只要一把火,那八百亩庄稼就能化为灰烬……
这个念头让朱沅宁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绝对不行!
她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再骄纵也明白,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毁坏青苗,尤其是皇庄的御麦,一旦查出来,那就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到时候,别说婚事了,恐怕连父王都保不住她,整个王府都要受牵连。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不能用这种激烈的手段,那该怎么办?
必须想个更巧妙的法子,既能让李春芽的粮食产量上不去,又查不到自己头上……
她蹙着秀眉,苦苦思索着。
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几天后,林景衡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一个让他心惊的消息:
皇帝对永嘉王府透露了口风,有意在秋收后为永宁郡主和他赐婚!
这消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景衡连日来的喜悦。
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思急转。
陛下此举是何意?
是单纯安抚皇亲宗室,还是另有深意?
以陛下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春芽的过往与现在的频繁往来。
既然知道,却不立即赐婚,反而给出“秋后”这个期限……
林景衡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是了,陛下定然是顾及春芽正在进行的育种大计!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过度刺激春芽,以免影响收成,毕竟这关系到北地民生和朝廷的粮储。
想通了这一层,林景衡心中稍安,但紧迫感也随之而来。
时间,他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做出一番能让陛下眼前一亮、实实在在的政绩!
这不仅仅是为了证明他的能力,更是为了积攒足够的底气和话语权。
到时候,他才有资本站在陛下面前,不是为了抗旨,而是为了陈述一个“双赢”的可能。
一个既有能臣干吏为他效力,又能成全一段佳话的可能。
从那天起,林景衡几乎住在了翰林院。
他废寝忘食地翻阅历代农书、地方志、粮政奏疏……
不仅是为了编修典籍,更是为了从中找到能利于新粮推广的良策。
他撰写条陈,分析利弊,常常忙到深夜。
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窗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春芽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皇庄里查看御麦的长势。
是李忠从林墨那里打听到的,他悄悄告诉了她。
春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俯下身,仔细检查一株御麦的叶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一刻是揪紧了的。
皇帝的“缓兵之计”,看似给了时间,实则将更大的压力放在了她的收成上。
成功了,她或许就有了更多的底气;
若是出了差池,恐怕永宁郡主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会立刻扑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田间清新的空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害怕和焦虑都没有用,唯有把地种好,拿出实实在在谁也抹杀不了的功绩。
才是她安身立命、守护自己感情的最大本钱。
“来吧,”她心里默念:
“就让这地里的庄稼,来决定最终的胜负。”
赵士荣听到这个消息后,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很久。
他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陛下此举,高明啊……”
他低声自语,“既安抚了王府,又稳住了李春芽,还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看来,陛下对李春芽的看重,远超旁人想象。”
他心中对春芽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能让皇帝在皇亲宗室婚姻大事上为之犹豫,甚至需要借她的“业绩”来最终定夺,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价值。
“景衡这小子,眼光是真不错。”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危机还未解除。
秋收……秋收是一道大坎啊。
丫头,你可千万要稳住,把这八百亩地给我管好了!
只要秋收大捷,你这孙媳妇,老夫就认定了!
到时候,就算王府不满,在陛下面前,老夫也敢为你和景衡争上一争!”
他决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要更加密切地关注皇庄的动向。
在必要的时刻,动用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为春芽扫清一些她可能无法应对的官场障碍,确保育种事宜不受干扰。
这既是为了外孙的幸福,也是为了他看好的这个未来孙媳。
更是为了他心目中的国本——粮食大计。
皇帝的暂缓决策,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所有相关人心中都激起了涟漪。
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和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京西皇庄,投向了那一片孕育着希望与变数的绿色田野。
秋收,将成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关键时刻。
永宁郡主朱沅宁在自己那布置得精致华美的房间里,像只被困住的兽,烦躁地来回踱步了好几天。
地上铺着的柔软地毯,都快被她踩出一条印子来。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绞着手帕,心里那股被林景衡拒绝,又被春芽“比下去”,还有可能秋后皇伯伯是否能赐婚的焦灼文火,烧得她心里烦闷难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