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镜语低喃，暗渠深处的窥视者
“咔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冰冷的针尖，骤然刺破了地下通道内短暂的、充斥着希望喘息的气氛。
声音来自通道更深处的黑暗，悠远、空洞，带着令人不安的回音，绝非老鼠之类的小动物所能制造。
货架旁，正小心翼翼为苏清手腕上那道狰狞伤口进行清创缝合的林薇，手指猛地一颤，缝合针险些脱手。她惊恐地抬起头，望向门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脸色瞬间比昏迷的苏清还要苍白。
刚刚灌下一大口净水、正用牙咬着绷带给自己胳膊上一处较深伤口进行加压包扎的雷皓，动作瞬间凝固。他狼一般的耳朵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猛兽，缓缓放下水罐，另一只手无声地握住了身旁那柄已不堪大用却仍是唯一武器的破斧。他锐利的目光投向通道深处，试图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分辨出什么，但除了手电光柱尽头那有限范围内的粗糙混凝土墙壁，一无所获。
连靠在货架上、因失血和疲惫而意识有些模糊的陈星，也被这声响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了靠在手边的钢筋拐杖，强忍着腿部的剧痛，挣扎着挪到门边，将手电光尽可能远地射向通道深处。
光柱像一柄苍白的长矛，刺入黑暗，却无法驱散其本质，反而更加凸显了那后方空间的深邃与未知。回声渐渐消散，通道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响只是极度紧张下的集体幻觉。
但陈星胸口的玉佩，传来的温热感没有丝毫减弱，却也并未变得灼热。它只是持续地、稳定地散发着警示，表明危险并非迫在眉睫，却也绝非不存在。这种模糊的预警，在此刻反而更加折磨人的神经。
“是…是什么？”林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手中的缝合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
“不知道。”雷皓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如同野兽喉咙里的咕噜声，“声音很远…但肯定是金属… maybe 是门？或者什么东西刮擦…”
是其他幸存者？还是…这地下系统里原本就“居住”着的东西？变异生物？或者更糟？
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这个地下避难所，似乎并非他们独享的乐园。
“把门关上！”陈星当机立断，声音沙哑却急促，“雷皓，帮忙！林薇，抓紧时间处理伤口！快！”
无论外面是什么，这扇厚重的金属门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屏障。
雷皓立刻与陈星合力，忍着身上的伤痛，将那扇被他们撬得有些变形的沉重金属门艰难地推回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锁已经损坏，无法完全锁死，雷皓只能找来一根粗长的金属撬棍，斜插在门把手和门框之间，做了一个简陋的顶门栓。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已气喘吁吁，冷汗浸湿了本就破烂的衣服。
门外的世界被暂时隔绝，狭小的储备库内，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林薇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压抑抽气声，以及手电筒光线投射在墙壁上晃动的阴影。
压抑和恐惧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甚至比在血月下的旷野中更加浓烈。因为在旷野，危险是可见的，而在这里，危险隐藏在未知的黑暗里，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何时会来，以何种方式出现。
林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颤抖着手，加快速度为苏清缝合伤口。针线穿过皮肉的感觉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知道必须尽快完成。每一秒，门外的威胁都可能逼近。
雷皓则如同门神一般，紧握着消防斧，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全力倾听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他的伤势不轻，但强大的意志力和半妖血脉带来的恢复力让他还能坚持。
陈星背靠着货架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腿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一边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那面被放在货架上的古镜。
这一切的“指引”，都来自于它。
它把他们引到了这里，找到了救命的物资，却也似乎…将他们引入了另一个潜在的险境。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环节？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陈星的目光和思绪，那面古朴的铜镜，镜面上再次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
紧接着，一幅新的、略显模糊的影像开始浮现！
【影像：不再是地图或物资，而是呈现出一个快速移动的、低矮的、仿佛透过某种爬行生物视角看到的画面！画面快速掠过潮湿的混凝土地面、粗大的管道、锈蚀的栏杆…影像晃动剧烈，充满一种急躁和…狩猎般的渴望？】
【视角偶尔抬起，扫过通道顶部昏暗的、间隔很远的应急灯（大部分已熄灭），以及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喷漆涂鸦般的怪异符号——那是一种扭曲的、仿佛由昆虫节肢构成的抽象图案，透着一种原始的恶意。】
【突然，视角定格！前方通道的一个岔路口，地面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尚未干透的、沾着泥水的脚印！——正是陈星他们刚才进来时留下的！】
【影像于此戛然而止，镜面迅速恢复平静。】
……
储备库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停下了缝合，针线还连在苏清的伤口上。雷皓猛地从门边转过头。陈星的呼吸几乎停止。
镜子里的影像…是门外的那个“东西”的视角？！它在追踪他们留下的痕迹？！而且看那低矮的视角和移动方式，绝非人类！
那墙壁上的怪异符号…又代表着什么？
这面镜子，它不仅仅能显示地图和回忆，它竟然能…窥视？窥视当前正在发生的、其他存在的视角？！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三人。
这已经超出了诡异和神秘的范畴，变得近乎…惊悚！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它在给我们预警？”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恐惧。
“更像是在炫耀…或者玩弄…”雷皓的声音冰冷，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它知道那东西在靠近，它让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陈星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镜子的行为模式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它既给予帮助，又展示恐怖，既指引生路，又似乎享受着他们被恐惧折磨的过程。它像一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冷漠地操控着棋盘上的棋子。
而他们，就是棋子。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金属门外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顶门的撬棍被震得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嗡鸣！
“咚！咚！”
撞击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疯狂！门外的东西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正在试图强行破门！
那绝不是什么小体型生物能造成的动静！
“操！”雷皓怒骂一声，全身肌肉贲张，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对抗着那巨大的冲击力。门板在他的撞击下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扑到昏迷的苏清和赵晓峰身前，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他们前面。
陈星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腿伤限制，只能抓起钢筋，紧张地盯着那扇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门。
“咚！！！”
又是一声巨响，门板上甚至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凸起！
顶门的撬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弯曲声！
透过门板的缝隙，隐约可以听到一种低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吼，充满了暴戾和饥饿感！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外面？！
陈星的目光猛地再次扫向那面古镜！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镜面再次亮起！
这一次，影像不再是第一视角，而是一个清晰的、略微仰视的第三视角！
画面中，正是他们所在的这扇金属门！而正在疯狂撞击门的那个生物，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物！
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四肢极度扭曲反关节，如同巨大的螳螂或蜘蛛，匍匐在地上。它的皮肤是一种恶心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皮下的血管呈现出污浊的黑色。它的脑袋光秃秃的，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脸庞的、不断开合的、布满内外三层环形利齿的巨口！粘稠的唾液从齿缝间不断滴落。而它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两柄巨大、弯曲、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骨质镰刀！刚才撞击门的，正是这对恐怖的凶器！
【掠食者（初级）】——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标签般的词缀，突兀地浮现在镜中怪物的影像下方。
仿佛是这面镜子，在为他们进行着“图鉴鉴定”！
看到这清晰影像的瞬间，林薇直接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雷皓的瞳孔也骤然收缩，显然这怪物的狰狞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陈星也是头皮发麻，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面镜子…它到底站在哪一边？！它一边让怪物找到他们，一边又清晰地展示怪物的样貌和弱点（如果那词缀算提示的话）？它是在帮忙，还是在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增加他们的恐惧？
“雷皓！顶住！”陈星嘶声大吼，现在不是纠结镜子的时候，“林薇！找找看！这里有没有 anything 能当武器！比如…工业酒精！或者易燃物！”
他记得林薇之前找到过工业酒精棉！
林薇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向货架，疯狂翻找。很快，她找到了那瓶只剩小半的工业酒精，以及几块用来擦拭机器的棉纱。
“把酒精倒在棉纱上！如果有瓶子，做成简易燃烧瓶！”陈星快速指示，他自己则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到门边，和雷皓一起死死顶住门。
外面的撞击越来越疯狂，撬棍弯曲得越来越厉害，门框开始发出呻吟，固定合页的螺丝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那怪物“掠食者”的嘶吼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充满了对门内血肉的渴望！
“好了！”林薇颤抖着声音，她将剩余的酒精全部浸透在一块较大的棉纱上，然后又找到一个空的玻璃水瓶，将一些沾了酒精的棉纱塞进去，用一块布条做成了简易的灯芯。一个极度简陋、甚至可能伤到自己的燃烧瓶制作完成。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巨响，那根顶门的金属撬棍终于不堪重负，从中猛然断裂！
半截撬棍飞弹开来，擦着雷皓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失去了支撑的金属门，被外面那怪物用巨大的镰刀手臂猛地撞开了一条十几公分宽的缝隙！
一只惨白的、布满黑色血管的反关节手臂和那闪烁着寒光的镰刀刃尖，猛地从门缝中伸了进来，疯狂地向内抓挠挥舞！
一股浓烈的、如同腐肉和化学品混合的恶臭，瞬间涌入储藏室！
怪物那没有五官、只有巨口的恐怖脸庞，也紧接着挤在门缝处，三层环状利齿疯狂开合，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粘稠的唾液滴落在地面，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
它就要进来了！
“就是现在！林薇！扔！”陈星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门，嘶声怒吼！
林薇吓得闭上眼睛，尖叫着将那个简易燃烧瓶朝着门缝处猛扔过去！
玻璃瓶砸在怪物的手臂和门框上，瞬间碎裂！
酒精泼洒出来，遇空气迅速挥发，但并未立刻燃烧！
失败了？！林薇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但就在下一秒——
雷皓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个几乎空了的工业酒精铁皮罐，用尽全力砸向了泼洒了酒精的区域！
铁皮罐砸在怪物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罐体内残留的少量酒精和蒸汽瞬间被溅射的火星（或许是金属与水泥地摩擦？或许是别的原因？）引燃！
“轰——！！”
一团不大的、但足够明亮的火焰瞬间在门缝处爆燃起来，迅速席卷了怪物的手臂和头部，并引燃了那些泼洒的酒精和棉纱！
“吱嘎——！！！”
怪物发出了绝非人声的、极其尖锐痛苦的惨嚎！
火焰显然对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恐惧！它猛地缩回了手臂和脑袋，带着一身火焰，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疯狂地拍打着燃烧的部位。
压力骤减！
“快！关门！”陈星和雷皓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沉重的金属门再次推上！
“砰！”
门被重新关死！
门外，传来怪物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声，以及它带着火焰慌乱跑远、撞击墙壁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深处。
门内，三人如同虚脱一般，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劫后余生。
这一次，是真的只差一点。
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渐渐微弱的嘶吼和燃烧的噼啪声。
手电光扫过，门内地面上残留着几滴怪物那具有腐蚀性的唾液和一点燃烧后的灰烬。
林薇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击退了一只那样的怪物。
雷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痕，眼神中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后怕。
陈星靠着门，感受着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和腿上钻心的疼痛，目光却再次投向了那面静静躺在货架上的古镜。
镜面光滑，映不出丝毫刚才的惊险。
它再次沉默了。
仿佛刚才那及时的“图鉴”预警，只是一次随兴的施舍，或者…一场恶劣游戏中的小小提示。
陈星的心中，没有丝毫感激，只有越来越浓的寒意和探究。
这面镜子，必须搞清楚它的来历和目的。
否则，它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生存的指引，更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首先，他们需要活下去，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他看向货架上那些宝贵的物资，又看了看昏迷的同伴。
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