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吴三没有说出口。
他一个临时打手，不应该那么多话。
于是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秦无双“嗯”了声，“待会儿还回来的话，就去珍宝铺碰面吧。”
“回来，肯定回来。”吴三讨好的笑了笑。
既然说了要给秦无双做打杂的，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吴三一离开，感觉整个面馆都安静下来。
秦无双拿起一支干净的竹筷，用握端挑起大胡子奴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细微的震颤自握端传入秦无双指尖。
男人眼瞳漆黑一片，像两口枯井，倒映着她的眼睛，以及脸上的半张猪头面具。
秦无双明显感觉到，男人眼底极力克制的杀意。
大胡子奴隶浑身肌肉紧绷。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
在奴行里，那些被买去做面首的奴隶，都是这样被买主验货的。
难不成在奴行里，她说他值得，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rou体？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发白。
然而在看清秦无双的眼睛时，脑中那些杀掉她的无数种手段，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双眼睛异常清冷，却仿佛能一眼将人看穿。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邪念欲望，有的只是让人无法走进内心深处的淡漠。
大胡子奴隶愣住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紧捏的手微微松懈。
“吃饭。”秦无双突然松开筷子，继续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大胡子奴隶紧抿着唇，因为太久没思考问题，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坐在那里仍旧没有动作。
“你这副模样，带回去会吓到我的孩子们。”秦无双突然开口。
她头都没抬一下，面具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咀嚼声，“等下带你去收拾打理一番才行。现在先把饭吃掉。”
许是在大胡子奴隶心里，秦无双对他的意图，和真实意图相差太大。
以至于他实在太过震惊。
他的瞳孔明显放大，“你有孩子了？”
因为长久不曾说过话，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却意外地好听。
当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松开的手再次捏紧。
“嗯。”秦无双抬起头，“三个。”
提起孩子们，她眼角微微弯起，面具也挡不住嗓音里突然柔和的尾音，就连嘴角都扬着温柔的弧度。
这一幕才让人觉得，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冷漠无情。
大胡子看着她的眼睛，还有微微湿润的唇，心脏没来由漏了一拍，夹杂着陌生的刺痛。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眉头紧紧锁在一处。
这种感觉很陌生。
就好像沉寂多年的心，忽然因为某样东西而跳动，却发现这样东西早已有了归属。
他用力抓了抓心口，强压下那抹陌生的悸动。
秦无双丝毫没察觉到他的那些变化，只是觉得他能对她的话有回应，已经是很好的开始。
秦无双扫了眼他面前始终没动过的面，将碗往他面前推动两分，“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看孩子，我不在的时候，护他们周全。”
“我没能力。”大胡子生硬地将视线从秦无双脸上移开，“护不住。”
“呵呵……”
秦无双蓦地笑了声，面具下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眼底却没有笑意。
她很肯定地说：“你有能力。”
大胡子眸光微闪，没有接话。
秦无双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轻叩，每一下都仿佛叩进大胡子心里。
良久。
秦无双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大胡子的手，“我并非糊涂人，你也不是，所以，我们没必要在彼此面前假装。”
大胡子垂下眼帘。
这下他可以十分肯定，秦无双高价买他，确实不是为了行苟且之事。
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和烦躁。
秦无双将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
“我叫秦无双。”她淡淡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大胡子低头看着即将坨在一起的面。
半晌，吐出两个字：“段风。”
闻言。
秦无双松了口气。
既然愿意告诉她名字，看来是答应帮她照看孩子了。
秦无双翘起嘴角，微微挑了挑眉：“feng？封侯拜相的‘封’？”
段风摇头：“往事随风的‘风’。”
“段风。”秦无双眉眼含笑，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段风微微抬头，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秦无双朝他扬了扬下巴，“快吃吧，等下吴三该等着急了。”
段风看着她难得透出的鲜活气，忽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他机械地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尝不出面本来的味道，只感受着心脏传来的异样情愫。
多年后回想起这碗面，他只记得很好吃。
至于好吃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他想，或许当时他吃的不是面，而是死寂多年的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某个人跳动时的悸动。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只以为自己生了病。
秦无双见他不再一心求死，好看的眉眼弯了弯，抓起放在桌上的下半张面具，重新戴在脸上。
段风回过神时，碗已经见底。
他愣了一下，对上秦无双平静的眸子，心脏处又传来那股陌生的感觉。
像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酥酥的，痒痒的。
让他想要离秦无双更近些，又因为这个想法想要逃离。
秦无双丝毫没注意到他挣扎的心理，将铜板放在桌上，缓缓站起身：“走吧，带你去梳洗打扮。”
段风皱着眉，偷眼打量她。
可惜那张脸已被面具遮挡。
若以往看到这样的猪头面具，他一定会感到丑陋滑稽。
如今竟觉得，这张猪头面具格外可爱。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珍宝铺。
秦无双走在段风左前方半米的位置，先一步踏进门。
铺中小二立马笑着迎上来，“姑娘来得正好，今日新到了一批上等珍珠，有没有兴趣瞧一眼？”
珍宝铺卖的自然也有不含暗器的普通首饰。
不过比市面卖的，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小二这样说，也不过是珍宝铺卖货的一种手段。
秦无双并不理睬，侧身让出后面的段风，“要男装，给他量尺寸。”
说话的同时。
她打量了一眼段风脸上的胡子，眉心皱了皱。
开口向小二询问：“你们这儿能给人……打理仪容吗？”
“自然能。”小二忙不迭回答。
“嗯。”秦无双吩咐道，“把他收拾得干净些。”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向秦无双吹嘘了几句，带着段风匆匆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秦无双便看到吴三垂头丧气地走进了珍宝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