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千惠心中喊着“这种刻板印象多多益善”，面上神情越发冷酷。
“你知道这样一条人鱼价值多少吗？你们3个的脑袋，加上你们全家，都够不上牠一条尾巴。”
喻千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同时扫过A019，很有一种“你管不好手下你也是该死之人”的不讲道理的迁怒。
或许是在这几个卫兵之间制造的恐惧气氛已经达到了阈值，薇芙公爵的人设可信度没有继续上涨，但喻千惠能看出来A019的大脑正在飞速转动，思考着怎么降低上司的怒火，或者直接将自己从中脱出去。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A019显然有充分的甩锅和转移话题的经验。
“大人，您还是先看看这条人鱼的情况吧。”
听到A019的话语，喻千惠的目光重新落回人鱼身上
这是一条男性人鱼，从牠坚实的腹肌和略显单薄的胸肌就可以判断这一点。
牠长得符合所有人刻板印象中美人鱼该有的样子，容颜绝美，身形流畅纤细，双手爪尖虽然锋利，但不狰狞，反而像是什么宝石雕成的美丽护甲，色泽宛如水晶葡萄。
但牠的肤色又很白，冷得像霜雪，牠披肩的银发，更是在浑浊的水中，都掩不住亮闪闪的反光，像是一袭月光披在身后。
随着喻千惠站到牠面前看牠，牠的目光也终于从那几个c卫兵身上移开，落在了喻千惠身上。
但牠的反应却超出了喻千惠的意料。
当牠的目光落在喻千惠身上时，喻千惠察觉到他的目光明显一怔，仇恨骤消，变成了一种慌张和警惕，还带着些许困惑，以及一抹藏在眸光深处的担忧。
那是一种对家人和朋友身处险境时会不由自主地溢出的真实关切。
一种很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关切。
顺着人鱼的目光，喻千惠的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那缕银发，恍然大悟。
她在知更鸟副本的后半程，用的一直是从绝望海妖那里copy来的银发人鱼脸，虽然在退出副本之后自动回归玩家面目，但在离开禁止伪装的乐园区域回到副本之后，这张脸就和薇芙这个名字一起重新焊回了她身上。
这张银发人鱼脸，容貌瑰丽不似人类不说，甚至耳朵也比普通人尖一点，难怪眼前的人鱼误会。
不过……她可是有货真价实的双腿的，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鱼都能变成人？
还是说只有某些特殊的人鱼才可以，所以眼前的人鱼才把她认作了家人或血亲？
喻千惠因此暗下决心：“看来离开这里之后得去恶补一下能找到的所有人鱼的资料，关于这些‘收藏品’，薇芙公爵的书房或者其他地方应当有记载。”
人鱼见她沉默不语，张了张嘴，在浑浊的海水中惊起一片气泡，她的耳边却是寂静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显然，她眼前的这件海水囚室做过严密的隔音处理。
考虑到人鱼和海妖总是有蛊惑人心的传说，这种措施被用在此处也不足为奇。
喻千惠悄悄唤出小楼，没有让他出现在人前，而是让他直接缩到最小，用裙装内的暗袋随身携带，然后让他读取人鱼的思绪。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人鱼的语言，喻千惠都不会，但有小楼在，根本不需要任何翻译——读心术是这世界上最高级的无障碍交流。
“牠的情绪是【疑惑】【担忧】【好奇】，他想说的话是‘你是哪一支的人鱼，你离开深海多久了，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怎么混进来的？’”
像是知道声音无法从这间囚室中传递出去，为了唤起喻千惠的注意，缸中的人鱼用双手重重地拍了拍囚室的透明墙。
透明墙纹丝不动，他的手掌却有些发红，束在他双臂上的银色镣铐摩擦墙面，连接在手铐和腰铐之间的银链，无论粗细，都随着水波如海草般舞动起来。
因为人鱼的动作，喻千惠的目光着重注意了一下牠身上伤口和镣铐。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这些镣铐应该是纯银制作的，且对人鱼有一定的克制，因为“霜葡萄”接触镣铐的皮肤已经有些发黑。
喻千惠不确定这些镣铐上有没有附加秘法，还是只是单纯的来自金属银对人鱼的克制，就像某些传说中，银器能够克制吸血鬼那样。
但喻千惠觉得这种克制关系用在人鱼上，有些太无道理。
人们将银制成首饰、圣杯、符咒，并非因为它坚硬——它其实是柔软的，而是因为它那近乎洁癖的“纯净”，因为单纯易氧化的性质，它注定要时刻保持清洁，也因此被视为能涤荡污浊，驱散邪祟的象征。
吸血鬼以血食为生，符合“污浊”的定义，而人鱼通常被视作海之精灵，和在神秘学中象征阴性力量的银应该相辅相成，而非互相伤害才对。
喻千惠心中有诸多困惑，但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回应这位略显单纯的人鱼的呼唤。
说来惭愧，从一开始被牠误认成同类的时候起，喻千惠心中考虑的问题就与牠无关，而是完全聚焦于另一个层面——
——这个世界的人鱼和人类显然关系不睦，她会被人鱼认作同族的外貌，会不会降低人类对她的认同度，对她手上【薇芙公爵】这一人设任务造成负面影响？
虽然从刚才那几位卫兵的反应来看，这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但考虑到他们是底层npc，对人鱼的认知恐怕不比对菜市场中卖的死鱼多多少——否则也不会对霜葡萄那样轻慢虐待，喻千惠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立刻定下结论，得先打个问号。
但作为一个善于捕捉机会的投机者，喻千惠又不想浪费这个来自人鱼的“美妙误会”，因此，她给出了一个更模糊的答复。
在维系她和人鱼这点薄弱联系的同时，也妥善维护住她尚且脆弱的公爵人设。
她让小楼用意念感应给人鱼传去了心灵讯息：
“你伤得很重，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