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世上,就没有一锅佛跳墙解决不了的烦恼。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锅。
我摸着滚圆的肚子,靠在椅子上,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清静,太美好了。
我决定了,那块牌子,以后就是我承恩殿的传家宝。
“主子!”
锦书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脸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我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又怎么了?”我捂着心口,“贤妃杀过来了?”
“比……比贤妃娘娘杀过来还可怕!”锦书急得快哭了,“主子,您那块牌子,闯大祸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块破木头牌子,能闯多大的祸?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锦书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一样,“她们说……说您挂那块牌子,不是为了研究吃的!”
我愣住了。
“不研究吃的,我研究什么?”
“她们说,‘菜谱’,听着,就像‘册谱’!”
册谱?
什么册谱?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锦书看我一脸茫然,急得直跺脚。
“就是名册!她们说您是在闭门造册,要清算宫里的人!谁能留,谁该走,您要列个单子给陛下!”
我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我傻了。
我彻彻底底地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炖个汤,怎么就成了要搞宫廷大清洗的侩子手了?
“还有人说,”锦书继续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您这是效仿前朝名士,闭门着书,是在告诉所有人,您不屑与我等凡夫俗子为伍!”
我眼前一黑。
我完了。
这顶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大帽子,扣得严严实实,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这谁传出去的?”我声音都在抖。
“不知道啊主子!一个时辰前,先是咸福宫那边传出来的,后来坤宁宫那边也有了动静,现在……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咸福宫……贤妃。
坤宁宫……皇后。
我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这两尊大佛,我一个都惹不起。
现在,我一下子,把她们全得罪了。
“怎么办……锦书,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只知道抓着她的袖子,“快,快去把牌子摘了!就说是我写错了字!不,就说是我喝多了!”
“来不及了主子!”锦书快哭了,“承恩殿外面……好多宫人都悄悄在看呢!咱们现在摘牌子,就是做贼心虚啊!”
我整个人,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裴昭从内殿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我刚给他烤的小饼干,吃得正香。
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我这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慌什么。”他把最后一口饼干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母妃继续研究您的新菜就是了。”
我看着他。
“都火烧眉毛了!还研究什么菜!”
“正因为火烧眉毛,才更要研究。”裴昭走到我身边,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孩子,“您越是镇定,他们就越是害怕。您现在要是乱了,就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可我镇定不下来啊!
我一想到皇后和贤妃那两张脸,我就手脚发软。
“母妃,”裴昭忽然抬头,看着殿门的方向,眼神变得有些深,“您不是想知道,谁在背后帮您扬名吗?”
“现在,看戏的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了承恩殿的门口。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皇上!
他怎么来了!
他一定是来问罪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就是往桌子底下钻。
“起来!”裴昭一把拉住我,力气大得惊人。
“陛下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看到裴容就站在殿外,没有进来。
他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我挂出去的那块木牌。
他看了很久很久。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觉得,那沉默,比雷霆万钧的怒火,更让我恐惧。
他是在想,该怎么处置我这个胆大包天,意图染指后宫权力的嫔妃吗?
是赐我白绫,还是毒酒?
或者,干脆把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越想越怕,双腿一软,要不是裴昭在旁边扶着,我肯定已经瘫在地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他动了。
他转过身,没有看我,而是对着身边的总管太监,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
离得太远,我听不清。
我只看到,那总管太监的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完了。
最终的审判,要来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我的命运。
然而,我等来的,不是侍卫,不是传旨太监。
而是一片寂静。
我悄悄睁开一条缝。
人……走了?
皇帝和他的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暴风雨前的宁静?
“母妃,”裴昭扶着我,让我重新坐下,“您赢了。”
“赢什么了?”我一脸茫然。
裴昭没说话,只是给我倒了杯热茶。
半个时辰后。
御书房总管李德全,亲自来了承恩殿。
他没有进来,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殿外,对着里面朗声说道:
“陛下口谕。”
我心头一紧。
“陛下说,惠嫔娘娘潜心钻研,甚好。为免俗人俗事叨扰,特赐金牌一面,凡持金牌者,方可入承恩殿。”
李德全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激动和敬畏。
“陛下还说……”
“治理天下,如烹小鲜。”
“需,静心,专注。”
“娘娘的深意,朕……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