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外门刑堂。
“废物!一群废物!”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只上好的青玉瓷茶杯在李长老脚边炸开,滚烫的灵茶混合着茶叶沫子,溅了他那双崭新的云纹登云靴一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胸膛剧烈起伏,一张保养得宜、颇具威严的方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
堂下,几名今日随周毅前去落星镇、侥幸“全须全尾”逃回来的精英弟子,正鹌鹑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身上还沾着些草屑泥点,那是被狗尾巴草扎破护体灵光、摔进田埂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他们办事不力的铁证。
“整整一队精英!配备着宗门最新的制式法器!居然被一个乡下种田的,用几根破草给收拾了?说出去,我们青云门外门刑堂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到无尽海去了!”李长老指着他们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最前面那个弟子的脑门上,“周毅呢?!那个废物队长死哪里去了?!”
一名弟子壮着胆子,声音发颤地回禀:“回……回长老,周师兄……周毅他,他回来复命后,听闻被革除弟子身份,就……就趁乱跑了!我等搜寻不及……”
“跑了?!”李长老眼珠子一瞪,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啊!好啊!临阵脱逃,叛出宗门!罪加一等!传令下去,发布宗门缉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旁边一名执事弟子连忙应下,匆匆记录。
李长老喘着粗气,来回踱步,云纹靴踩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像是在敲打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他名叫李魁,执掌外门刑堂已有三十年,素来以手段狠辣、排除异己着称。此次落星镇事件,在他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那个不知所谓的灵植园主沈青崖,不过是个有点奇遇的散修,仗着些歪门邪道的灵植术法,竟敢拂了他青云门的面子!而更可恨的是,带队的偏偏是那个老对头严长老的亲传弟子赵干!
这不正好一石二鸟?既能拿下那片据说藏着秘密的灵植园,充实自己的私库,又能狠狠打击严老头在门内的威信!
“哼,区区一个荒野村夫,也敢与我青云门作对?真是不知死活!”李魁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狠厉与贪婪交织的光芒,“传我命令!点齐刑堂精锐,三日后,本长老要亲自走一趟落星镇!另外,去兽苑,把那只‘裂风雕’请出来!本长老倒要看看,是他的破草厉害,还是我的裂风雕利爪更锋!”
“裂风雕?!”堂下跪着的弟子们闻言,均是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那可是一头真正的凶兽,三阶中期,双翼一展能掀起狂风,利爪足以撕裂精铁!长老这是动了真怒,要下死手了啊!
“李长老,此举是否……是否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刑堂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的老者,正缓步走了进来。他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行走间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正是青云门外门传功长老,严松。
李魁看见严松,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严长老。怎么,我刑堂处置事务,也需要向你传功堂报备了?”
严松并不动怒,只是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弟子,又看向李魁,平静道:“李长老言重了。只是据这些弟子所言,那落星镇的沈园主,似乎并未下杀手,只是略施惩戒,便放他们回来了。此等手段,绝非寻常散修所能拥有。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我们是否应该先派人查明底细,再做定夺?贸然动用裂风雕,万一……”
“万一什么?”李魁粗暴地打断他,声音拔高,“万一踢到铁板?严长老,你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灵植把戏,也就骗骗周毅那种没用的废物!在我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歪门邪道都是纸老虎!”
他刻意加重了“废物”两个字,眼神讥诮地看着严松。周毅是严松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临阵脱逃,无疑是在严松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严松眉头微蹙,依旧心平气和:“李长老,修行之道,达者为先。仅凭弟子片面之词,便断定对方是歪门邪道,是否武断了些?况且,能培育出如此灵植之人,其在木系生机一道上的造诣,恐怕非同小可。若能以礼相待,或许还能为我青云门结交一位盟友,岂不比为敌更好?”
“盟友?哈哈哈!”李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严老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躲在穷乡僻壤种地的,也配与我青云门结盟?我看你是怕我立下大功,威胁到你在门内的地位吧!”
这话已是诛心之言,直接将派系斗争的遮羞布撕了下来。刑堂内的执事弟子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严松脸上的温和终于淡去,他深深看了李魁一眼,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李长老,老夫一切考量,皆是为了宗门利益。你执意要战,若胜了,自然是你刑堂威风;可若……稍有差池,损兵折将,甚至折了裂风雕,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门主闭关前,可是嘱咐我等,近期当以稳为主。”
提到门主,李魁嚣张的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怒火取代。严松这话,分明是在威胁他!
“不劳严长老费心!”李魁冷哼一声,袖袍一甩,“本长老既然敢去,自然有必胜的把握!那片灵植园,我青云门要定了!至于责任?哼,拿下灵植园,献给宗门,便是大功一件!有何责任可言!”
他不再理会严松,直接对下属下令:“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三日后,卯时出发!”
“是!”刑堂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试图驱散刚才那片刻的凝滞气氛。
严松看着李魁志在必得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李魁已被贪婪和权欲蒙蔽了双眼,此时再多劝诫也是无用。他转身,默默离开了刑堂,腰间的朱红酒葫芦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走出刑堂,阳光有些刺眼。严松抬头望了望青云门主峰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是门主闭关之所。
“多事之秋啊……”他低声自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弟子们描述的,那片生机勃勃、却又暗藏玄机的灵植园,以及那个始终未曾露面,只凭园中花草便让他们铩羽而归的神秘园主。
“沈青崖……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严松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或许,李魁这次,真的要踢到铁板了。只是希望,不要给宗门惹来太大的麻烦才好。”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自家酿造的、带着辛辣药草味的灵酒。一股暖流下肚,却驱不散心头的些许阴霾。
与此同时,刑堂内,李魁已经恢复了趾高气扬。他走到窗边,俯瞰着外门鳞次栉比的建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携大功归来,权势更上一层楼的美景。
“严松啊严松,你和你那废物徒弟一样,都是懦夫!这修仙界,终究是靠实力说话!”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落星镇……沈青崖……等着吧,你的灵植园,很快就是我李魁的囊中之物了!还有那只据说很神异的玄龟,扒了壳拿来炼药,想必也是大补!”
他仿佛已经闻到灵植园里珍稀灵草的芬芳,感受到权力在握的快感。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落星镇那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灵植园里,那位他口中的“乡下种田的”,正一边给一株新培育的、会发出细微鼾声的“瞌睡花”浇水,一边对脚边的玄龟随口抱怨:
“阿墨,听见没?有人惦记上你的龟壳了。你说,我们是把他喂给新来的‘食蝇草’好,还是让他给‘痒痒树’当个长期挠背的肥料?”
阿墨慢悠悠地抬起头,龟眼里闪过一丝拟人化的嫌弃,然后张嘴,吐出一道细微的水箭,精准地打落了一只试图靠近沈青崖衣袖的飞虫。
态度,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