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邵明珠安排的车准时载着田雨去了前门火车站,顺利接到了从南京风尘仆仆赶来的冯楠。冯楠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合体的浅蓝色列宁装,梳着两条发辫,容貌清秀,气质温婉沉静,一看就是位很有教养的知识女性。田雨见到老同学,十分高兴,两人在车上就聊个不停。田雨故意没提今晚的真正“安排”,只是说李云龙也在,晚上在家准备了便饭,为她接风。
与此同时,铃铛胡同甲壹号院里,福伯和刘念已经张罗好了一桌相当丰盛的饭菜,院子里飘荡着诱人的香气。李云龙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时不时看看手表,脸上带着一种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和期待。
“团长,您别晃了,晃得我头晕。”刘念端着刚拌好的凉菜从厨房出来,看着李云龙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您说您和明珠,这么骗赵政委,等他来了发现没事,得多尴尬啊?会不会生气啊?”
李云龙停下脚步,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小刘啊,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叫策略!不这么说,能把老赵那个工作狂从文件堆里拽出来?再说了,我们这是为他好!给他介绍这么好的对象,他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顶多骂我两句!老子挨他骂还少啊?没事!”
正说着,屋里的座钟“铛铛铛”敲了四下。下午四点了。
李云龙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时辰到了!该老子演戏了!” 他快步走进正房,拿起桌上的电话,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和呼吸,然后要通了x军政委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赵刚略带疲惫但依旧沉稳的声音:“喂,我是赵刚。”
李云龙立刻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拿着话筒,声音瞬间变得极其“虚弱”、“急促”,还带着痛苦的抽气声,仿佛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老赵……是……是我……云龙……” 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嘶哑。
电话那头的赵刚显然愣住了,语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老李?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个样子?生病了?”
“不……不是生病……”李云龙“痛苦”地喘息着,“是……是旧伤……旧伤复发了!今天早上起来就不对劲……刚才……刚才伤口突然就崩开了!血……流了一床啊! 疼死老子了……哎哟……”
“什么?!伤口崩了?!严重吗?卫生员看了没有?赶紧去医院啊!”赵刚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来……来不及了……”李云龙继续“演戏”,声音更加微弱,带着一种临终托孤般的悲凉,“老赵……我……我感觉不行了……这都怪当年徐州医院那个……那个鬼子医生没给我治好!留下病根了……肠子……肠子里都是血……老赵……兄弟我……可能挺不过去了……临走前……就想……就想见你一面……有几句……话要交代……”
“你胡说什么!别动!坚持住!我马上就到!!” 电话那头传来赵刚“嚯”地站起来、撞倒椅子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又急又怕,甚至带上了哭腔,“明珠呢?邵明珠在不在你身边?!让他接电话!”
“明珠……明珠他不在……家里就小田和念念……老赵……你快来……再晚……就见不着了……”李云龙“气若游丝”地说完,赶紧挂断了电话!再不挂他就要笑场了!
“哈哈哈!搞定!”一放下电话,李云龙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捂着肚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老赵……老赵吓得声音都变了!肯定正屁滚尿流地往这儿跑呢!哈哈哈!”
刘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团长!您……您这戏也演得太像了!肠子里都是血……这种话您也说得出口!赵政委肯定吓坏了!”
“不像能骗过他那精明的脑袋瓜子吗?”李云龙得意地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小刘啊,你别担心!这叫兵不厌诈!等会儿他来了,看到老子生龙活虎的,再看到冯楠同志,啥气都消了!说不定还得谢谢咱呢!”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只见赵刚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军装的风纪扣都扯开了,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邵明珠——他果然在军部门口“偶遇”了狂奔出来的赵刚,然后“心急如焚”地开车把人送了回来。
“老李!老李!你怎么样?!”赵刚冲进院子,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当他看到李云龙好端端地站在院子当中,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云龙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大笑道:“哈哈哈!老赵!你来得可真快!怎么样?老子装得像不像?有没有当年在太行山装死骗小鬼子的风采?”
赵刚看看李云龙,又看看旁边憋着笑的邵明珠和刘念,瞬间明白自己上了个大当!他那张因为奔跑和担忧而涨红的脸上,表情从极度的惊恐和悲伤,迅速转变为惊愕,然后是哭笑不得,最后是勃然大怒!
“李云龙!你他娘的敢骗我?!!”赵刚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李云龙的鼻子,声音都在发抖,“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我……”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电话里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气又窘,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哎哎!老伙计!别生气!消消火!”李云龙赶紧上前搂住赵刚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再说,我要不这么说,你能放下你那堆破文件跑过来?工作重要,身体和终身大事更重要!”
“终身大事?”赵刚被这突如其来的词搞懵了,怒气未消地瞪着李云龙,“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就在这时,正房的门帘一挑,田雨笑着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气质娴静、面带微笑的陌生女同志——正是冯楠。
田雨笑着对赵刚说:“赵政委,您来啦?快别站院子里了,进屋坐吧!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南京金陵女子学院的冯楠老师。冯楠,这位就是x军的赵刚政委。”
冯楠落落大方地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微笑道:“赵政委,您好!常听田雨提起您。”
赵刚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位知性优雅的陌生女性,一下子全明白了!他脸上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所取代!他这才反应过来,李云龙和邵明珠搞这么一出“诈伤”大戏,就是为了把他骗来“相亲”!他看看一脸坏笑的李云龙,又看看强装镇定但眼神躲闪的邵明珠,最后目光落在温婉含笑的冯楠身上,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呃……冯……冯楠同志,你……你好!”赵刚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狂奔而凌乱的军装,结结巴巴地回礼,平时的沉稳干练荡然无存。
李云龙和邵明珠看着赵刚这副窘迫的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计划通”的眼神,差点又笑出声来。刘念和田雨也忍俊不禁。一场精心策划的“相亲”大戏,就在这充满戏剧性的开场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四人走进正厅,在沙发上落座。刘念手脚麻利地沏好一壶香茶,给每人斟上。邵明珠则端来一盆洗好的苹果和鸭梨,放在桌上,笑着说:“赵政委,冯楠同志,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完,给了李云龙一个“你懂的”眼神,便拉着刘念一起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客厅里的三人。
客厅里,李云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赵刚和冯楠分坐两侧。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和尴尬。李云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这个“媒人”得发挥作用。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炫耀和粗豪的语气介绍起来:
“冯楠同志!来来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咱们赵政委!” 他指着赵刚,嗓门洪亮,“赵刚,北京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三十四,一二九运动的组织者之一。后来投笔从戎,跟着队伍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现在是四野x军的军政委!要能力有能力,要党性有党性!能文能武,是咱们军里公认的这个!” 他翘起了大拇指。
赵刚被李云龙这通毫不掩饰的“吹捧”弄得十分窘迫,脸上发烫,连连摆手:“老李!你胡说什么!冯楠同志,你别听他瞎说,没那么多……”
冯楠却听得十分专注,她端起茶杯,目光柔和而带着深深的敬意看向赵刚,微微欠身:“赵政委,您好!再次认识您很高兴。李军长过奖了,您的事迹,我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温婉和真诚。
赵刚连忙端起茶杯回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冯楠同志太客气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革命军人,做了该做的事。倒是冯楠同志,在教育战线工作,培养下一代,责任重大,贡献同样了不起。”
两人目光相接,冯楠看着赵刚那虽然带着军人的刚毅、却又不失儒雅和真诚的脸庞,听着他谦逊有礼的谈吐,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热,眼眶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了!她似乎从赵刚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理想主义的光芒和一种深沉可靠的力量。她迅速低下头,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赵政委过奖了,我们做的,和你们前线流血牺牲相比,算不得什么。”
赵刚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冯楠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水光和声音里的异样,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位女同志的眼神是如此清澈、坦诚,带着一种对理想和信念的共同追求和理解,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和好感。他看着她,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李云龙坐在对面,瞪大眼睛看着这俩人,心里直嘀咕:“这俩人怎么回事?刚见面就对上眼了?这女的怎么眼圈还红了?老赵也是,盯着人家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强忍着没笑出声,觉得这媒人当得忒有成就感了!
“老赵,我要揭发你,当时我跟小田谈恋爱的时候,你可告诉我,不要盯着女同志一直看,这样人家会把你当成流氓,怎么,到你身上就不会了?”
赵刚跟冯楠听完,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时,刘念端着新沏的茶壶进来续水,看到客厅里气氛微妙,赵刚和冯楠虽然没怎么说话,但那种无声的交流却仿佛充满了电流。她抿嘴一笑,悄悄退了出来。
回到餐厅,田雨正帮着福伯摆碗筷,邵明珠则神秘兮兮地从柜子最里边抱出两个用红布包着的瓷瓶——正是他珍藏已久、连丁伟、孔捷来都没舍得开的茅台酒!
“呀!茅台!明珠,你今天可真大方!” 田雨惊讶地笑道。
邵明珠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得意地说:“团长和嫂子后天就走了,冯楠同志又是贵客,最重要的是……今天可是咱赵政委的大日子!必须喝好的!”
正说着,李云龙大概觉得自己在客厅当“电灯泡”有点碍事,也溜达了过来,一闻到酒香,眼睛顿时亮了,像发现了宝藏的饿狼:“茅台?!好小子!藏了这么好的货!老子今天有口福了!” 他二话不说,拿过一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就倒满了,深深吸了一口酒气,满脸陶醉。
倒完酒,李云龙凑到田雨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和兴奋问:“小田,你看……屋里头那俩……有戏没戏?我怎么觉得他们光坐着,也不说话,怪别扭的?”
田雨看着丈夫那副八卦又急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看了一眼客厅方向,语气肯定而带着一丝感慨:“老李,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岂止是有戏?我看呐,他们俩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这才第一次见面,那眼神……就跟认识了八辈子似的!我敢说,他们俩,今生今世都不会分开了!”
旁边的邵明珠和刘念听到田雨这么肯定的判断,相视一笑,心里都涌起一股暖流和欣慰。邵明珠更是心中大定,他知道,历史的轨迹终于被扳正了!赵政委和冯楠老师,这对灵魂伴侣,终于相遇了!
李云龙一听,乐得差点蹦起来,用力一拍大腿:“真的?!哈哈哈!太好了!老子这媒人当得值!回头得让老赵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他兴奋地灌了一口茅台,咂咂嘴,又按捺不住性子,冲着客厅方向故意大声嚷嚷道:“哎!我说里面的两位!谈得怎么样了啊?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别磨磨唧唧的!我们这酒可都倒上了!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就是麻烦!痛快点儿!”
他的大嗓门穿过门帘,清晰地传进了客厅。赵刚和冯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催婚”弄得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气氛瞬间被冲散了不少。赵刚无奈地摇摇头,对冯楠抱歉地笑了笑:“这个老李,就是这脾气,冯楠同志你别介意。”
冯楠也掩嘴轻笑,脸颊微红,眼神中却带着轻松和愉悦:“李师长是真性情,很可爱。”
餐厅里,李云龙的“助攻”引得田雨、邵明珠和刘念都笑了起来。厨房和客厅,虽然隔着院子,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浓浓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