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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书屋 >  人之恶源 >   第11章

罗峰的意识在混沌中漂浮了不知多久。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在能量的洪流中随波逐流。左肩处那点温暖的核心是他唯一的锚点,将他破碎的意识勉强维系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起,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生长感。不是血肉的再生,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构建 - 能量正在他断臂处凝结、塑形。星火传承的秩序之力与核心残留的虚无能量,在最终协议的调和下,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着他的身躯。

这个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仿佛每一寸新生的组织都在燃烧。但在这痛苦中,他的意识却逐渐清晰起来。

他开始能更清晰地感知外界:夜影每天的守护,幸存者们复杂的目光,那三个由他无意识创造的机器人守卫的冰冷存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不安与猜忌。

他也开始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那琉璃状的新生手臂并非简单的义肢,而是一个精密的能量导体,一个与远古遗迹网络连接的接口。当他集中精神时,能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能感知到地下深处遗迹网络的微弱脉动。

这种感知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核心虽被净化,但遗迹本身的状态极不稳定。最终协议耗尽了网络大部分储备能量,多处节点处于崩溃边缘。如果不进行修复,整个遗迹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崩塌,将迦南之地的一切埋葬。

当罗峰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深夜。篝火的余光映照下,他看见夜影靠墙小憩的身影,疲惫写满她的脸庞。

他尝试移动,全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左肩,那新生的琉璃手臂沉重得超乎想象。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夜影。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立刻上前扶住他。

水...罗峰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夜影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水,动作轻柔,眼神却复杂地掠过他那非人的左臂。

罗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臂,在篝火映照下,那琉璃般的手臂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美丽而诡异。他尝试集中意念,指尖微微亮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能量弧光。

夜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罗峰心中一沉。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我昏迷了多久?他转移话题,声音依旧虚弱。

十七天。夜影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期间...发生了一些事。

她简要讲述了突袭事件和他无意识展现的力量,以及随后在幸存者中蔓延的不安。

罗峰沉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活下来了,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而未来,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

罗峰的苏醒很快传遍了临时营地。

第二天,一些幸存者代表前来探望。他们站在门口,不敢靠得太近,言辞恭敬却疏离。礼物依旧送来,但不再有之前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罗峰大人,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一个老者代表众人开口,大家都很感激您做的一切。

这个称呼让罗峰感到刺耳。他注意到这些人说话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他那异化的左臂和守在门外的机器人。

他尝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叫我罗峰就好。谢谢大家的关心。

然而,他僵硬的表情和那只非人的手臂,让这个试图拉近距离的努力显得徒劳。来访者们很快便借口离开。

夜影低声说:大家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但他们都明白,那道无形的隔阂之墙已经竖起。他不再是被同情的伤员,而是不可理解的。

下午,罗峰在夜影的搀扶下尝试走出小屋。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营地里的活动在他出现的瞬间几乎停滞。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复杂地投向他,窃窃私语在空气中蔓延。

孩子们被父母迅速拉回屋内,门窗轻轻关上。

罗峰站在原地,感受着那些目光中的敬畏、恐惧、好奇,唯独缺少他渴望的平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可能永远只是个奢望。

随着体力逐渐恢复,罗峰对遗迹网络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那种不稳定的脉动如同病患的喘息,让他寝食难安。

他决定尝试与遗迹建立更深的连接。

在一个安静的夜晚,他将意识沉入左臂的能量核心,如同上次启动最终协议时那样,但这次更加温和、谨慎。

瞬间,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

· 能源核心:12.7%(持续下降)

· 结构完整性:34.2%(多处关键节点受损)

· 抑制场强度:8.9%(低于安全阈值)

· 预计完全崩溃时间:79天3小时17分钟

冰冷的数字证实了他的担忧。更糟的是,他感知到地底深处,在被净化的核心原址,有一团新的、微弱但不断增长的混沌能量正在凝聚 - 那是净化不完全的残留物,正在重新聚合。

同时,他还到了营地外的景象:游荡的变异体数量在增加,它们似乎被遗迹衰败散逸的能量所吸引。远方,有不明身份的车队正在靠近,携带的能量信号表明他们装备精良。

内忧外患,时间所剩无几。

罗峰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

怎么了?守在一旁的夜影立刻问道。

我们有大麻烦了。罗峰的声音沉重,遗迹正在崩溃,而且...有客人要来了。

第二天,罗峰召集了营地的主要负责人 - 包括夜影和几位在幸存者中较有威望的人。

当他说出遗迹将在不到八十天内崩溃的事实时,会议室陷入死寂。

这不可能!前工程技师李明首先质疑,我们检测过地下能量场,虽然不稳定,但远未到崩溃的程度。

罗峰没有争辩,只是抬起左臂。琉璃手臂发出微光,在空中投射出他感知到的遗迹状态图 - 错综复杂的能量网络中,大片区域闪烁着代表危险的红色。

我与遗迹网络建立了连接,他平静地解释,这些数据直接来自网络本身。

众人震惊地看着全息图像,再也无法质疑。

那我们该怎么办?撤离吗?有人问道。

撤离到哪里?夜影反问,外面是辐射荒漠和变异区,我们没有足够的物资和交通工具进行大规模迁移。

也许...我们可以修复它?一个年轻女子怯生生地提议。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罗峰身上。

理论上可以,他承认,但需要大量能源和材料,还需要进入多处危险区域进行手动修复。以我们目前的人力和资源...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留下是等死,离开是送死,修复希望渺茫 - 他们似乎已经走投无路。

还有一个选择。罗峰缓缓开口,我知道遗迹中有一处紧急协议 - 方舟计划。它不是修复,而是将整个遗迹剩余能量集中,创造一个强大力场护盾,保护核心区域不受崩溃影响。

代价是什么?夜影敏锐地问。

护盾范围只能覆盖目前营地的三分之一。而且...启动协议需要消耗遗迹最后的储备能量,之后网络将彻底关闭。这意味着,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要么成功,要么...

他不必说完,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分裂,或者团结?冒险修复,还是孤注一掷?生存的机会应该留给谁?

他们站在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十字路口。

会议的结论尚未得出,坏消息却接踵而至。

巡逻队报告,东侧围墙外聚集的变异体数量激增,已经开始冲击防线。同时,西面的侦察兵发现了那个不明车队的营地 - 他们显然已经注意到迦南之地的异常,正在谨慎地侦察。

内部分歧在压力下迅速激化。

以李明为首的技术派坚持尝试修复:我们有图纸,有设备,只要组织得当,未必不能成功!

而以老猎人赵铁为代表的一派则主张启动方舟协议:现实点吧!我们没时间了!保住一部分人总比全死强!

更有一小部分人开始秘密准备独自逃离,散布着恐慌言论:那个怪物带来的只有灾难!我们应该自己找出路!

罗峰试图调解,但他的特殊身份反而加剧了分裂 - 有人视他为救世主,期待他创造奇迹;有人视他为灾星,认为所有麻烦都是他带来的;更多人则对他非人的力量和知识感到恐惧。

第三天清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 一伙人试图强行进入武器库夺取装备,与守卫发生冲突,五人死亡。

营地正式分裂成三个阵营:修复派、方舟派,以及少数决定自行逃离的自立派。

夜影看着曾经团结的幸存者如今互相敌视,痛心疾首。她找到独自站在高处眺望的罗峰:我们该怎么办?

罗峰的琉璃手臂在晨曦中泛着微光:每个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尊重他们的选择,然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分裂已成定局。

经过又一轮激烈的争论,三个阵营决定各自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

李明带领的修复派开始清点物资,组织技术队伍,准备冒险进入地下维护通道。他们相信知识和努力能战胜困境。

赵铁领导的方舟派则开始划定护盾范围,动员人员加固该区域的防御,准备迎接未来的挑战。

自立派在第三天夜晚悄悄离开,带走了不少宝贵物资,消失在荒野中。

罗峰和夜影选择了留下,但他们没有加入任何一个阵营。

你不去帮他们吗?夜影问。以罗峰对遗迹的了解,无论对哪个计划都是极大的助力。

罗峰摇头:我的存在只会让他们更依赖非常规手段。是时候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他抬头望向远方,那里的能量扰动越来越强烈:而且,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他感知到,那个正在靠近的外来车队已经完成侦察,开始向迦南之地推进。而从地底重新凝聚的混沌能量也即将达到临界点。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外来者的进攻来得比预期更快。

第四天正午,刺耳的警报响彻营地。三辆改装过的装甲车冲破外围防线,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掠夺者。

注意!他们是血疤帮哨塔上的守卫认出了对方旗帜上的标志 - 一个滴血的骷髅头。

血疤帮,荒野上最凶残的掠夺者团伙之一,以残忍和贪婪闻名。

激烈的交火在围墙各处爆发。尽管幸存者们奋力抵抗,但缺乏统一指挥和充足火力,防线很快被撕开数个缺口。

就在这危急关头,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 - 修复派在尝试重启一个主要能源节点时发生事故,引发局部坍塌,多人被困。

与此同时,罗峰感知到地底那团混沌能量剧烈波动起来 - 外部战斗的能量扰动加速了它的成长。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营地陷入全面危机。

罗峰站起身,琉璃手臂光芒流转:是时候了。

夜影握紧武器:你打算怎么做?

做我该做的事。他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你带人去救援修复派,地底的事交给我。

但是你的身体 -

足够了。罗峰打断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他转身走向营地中央,那里是遗迹网络的一个重要节点。三个机器人守卫无声地跟上,它们的金属外壳在战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夜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平静的对话。

罗峰将手按在营地中央的节点上,意识瞬间与遗迹网络深度连接。

他看到了三线危机:

地上,血疤帮的攻势越来越猛,幸存者伤亡惨重;

地下,修复派被困在塌方区域,氧气和时间都在流逝;

最深处,那团混沌能量已经凝聚成形 - 一个微小但完整的新生核心,它贪婪地吸收着战场上散逸的生命能量和负面情绪,迅速壮大。

不能再犹豫了。

罗峰做出决定:启动方舟协议。

但不是为了拯救部分人,而是要将整个遗迹最后的能量导向地底 - 进行一次精准的二次净化,在新生核心完全苏醒前将其消灭。

代价是:遗迹网络将彻底崩溃,提前引发大范围塌陷。没有护盾,没有退路,所有人都在毁灭范围内。

这是一场豪赌 - 要么在遗迹崩溃前消灭威胁并撤离,要么同归于尽。

他通过网络向所有幸存者发出最后的警告:我是罗峰。遗迹即将崩塌,请所有人立即向东南方向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然后,他切断了外部通讯,将全部意识投入协议启动。

琉璃手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遗迹深处传来雷鸣般的能量奔涌声。整个迦南之地开始剧烈震动,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

他在做什么?正在抵抗血疤帮的赵铁惊恐地大喊。

夜影抬头望向中央节点处那道被光芒笼罩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他的选择:他在给我们创造最后的机会!所有人,听他的,撤离!

方舟协议全面启动。

遗迹积蓄万年的能量如洪水般涌向地底,冲垮了本就脆弱的支撑结构,也精准地命中了那个新生核心。

纯粹的光芒从每一条裂缝中迸射出来,将整个迦南之地照得如同白昼。血疤帮的掠夺者被这天地之威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溃逃。

地底传来新生核心最后的尖啸 - 那是不甘的、怨毒的嘶吼,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它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被撕碎、净化。

成功了。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

大地如同破碎的饼干般塌陷,建筑成片倒下,烟尘冲天而起。幸存者们拼命向东南方逃离,身后是不断扩大的深渊。

罗峰站在中央节点处,感受着能量的飞速流失。琉璃手臂开始出现裂纹,他的身体在过载下逐渐崩解。

这就是终点了吗?他心想。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老牧师欣慰的笑容,听到了铁砧沉稳的声音,感受到了导师睿智的目光...所有牺牲者,他们的意志在这一刻与他同在。

至少...这次我做出了选择...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将残余的能量导向东南方,在幸存者逃离的路线上形成一道暂时的能量护盾,抵挡坠落的碎石和冲击波。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

当夜影带着幸存者逃到安全地带,回头望去时,整个迦南之地已经化为一个巨大的坑洞,曾经的苦难与希望,挣扎与荣耀,全都埋葬其中。

烟尘缓缓沉降,一缕罕见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劫后余生的人们。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战友,也失去了那个带来毁灭与新生的。

但他们还活着。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坑洞最深处,一点微弱的琉璃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仿佛为这个故事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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