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冬,许都晋王府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几位核心重臣眉宇间的凝重。一场关于国家命脉的御前会议正在进行。
大司农张义,这位掌管国家钱粮的老臣,面带忧色,将一份厚厚的账册呈于袁绍案前:“王爷,去岁至今,兴修水利、重建两京、扩建太学、整编新军、赏赐功臣……所费钱粮浩大,虽各地赋税陆续入库,然国库存底,已不足支撑三月之需。长此以往,一旦有大规模战事,只怕……只怕难以为继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各州郡税制不一,征收标准混乱,豪强隐匿田产、偷漏税款之事屡禁不止。商税更是微薄,全赖农税支撑,绝非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一旁的少府孔融便微微蹙眉:“大司农所言虽是实情,然税赋关乎民生,岂可轻易加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为聚敛而盘剥过甚,致使民怨沸腾,岂非本末倒置?”
袁绍静听双方之言,目光却投向一直沉默的尚书令荀彧。“文若,你意下如何?”
荀彧从容出列,他的声音清越而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王爷,大司农忧心国用,文举公体恤民情,皆有其理。然臣以为,当前之困,非在开源节流四字,而在‘制度’二字。旧有财税体系,生于乱世,长于割据,早已千疮百孔,不堪重用。如今天下渐定,王爷志在混一,岂能沿用旧制,束缚手脚?”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划过已控制的辽阔疆域:“当务之急,非小修小补,而是构建一套全新的、自上而下、如臂使指的财政体系!此体系,需能如海纳百川,将各方资源汇聚于中枢;需能如血脉奔流,将钱粮精准输送到所需之地;更需能自我增殖,愈用愈强!”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文若之言,深得我心!乱世用重典,治国需良制。一套好的财税制度,胜过十万雄兵!王爷,当断则断!”
袁绍霍然起身,一股决断的气势弥漫殿内:“孤意已决!革故鼎新,就在此时!”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荀彧身上:“文若!”
“臣在!”
“孤命你总揽全局,主持制定新财税制度!枣只、满宠辅佐!郭淮巡查地方,确保新法畅通无阻!谁敢阻挠新制,便是与孤为敌,与这天下大势为敌!”
一场关乎国运的财政大变革,在这寒冬的暖阁中,拉开了雷霆万钧的序幕。
荀彧领命之后,立刻展现出其王佐之才的卓越统筹能力。他并非闭门造车,而是广泛征询枣只、满宠等实干之臣的意见,并参考了历史上桑弘羊、刘晏等理财能手的得失。
第一步,清丈田亩,改革农税。
核心在于枣只提出的 “占田课田制” 与 “租庸调制” 相结合。由朝廷核定各州郡县应有的垦田数额(课田),鼓励百姓开荒,超出部分数年免税。同时,严格核查天下田亩,无论士族豪强,皆需如实申报(占田),隐匿者重罚。在此基础上,推行新的赋税标准:按田亩纳粮(租),按户纳绢帛或布匹(调),每丁每年需服一定时日徭役,不愿服役者可纳绢代役(庸)。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尤其是触动了大量隐匿田产的豪强利益。阳夏侯刘擎,乃汉室宗亲,在汝南占有大量田产却从未足额纳税,此次竟公然抗命,拒不配合清丈。
“王爷,非是臣不愿,实是家中田亩簿册遗失,难以核查啊。”刘擎在朝会上倚老卖老,试图蒙混过关。
满宠早已准备充分,立刻出列,声音冷峻如铁:“阳夏侯!御史台已查明,你在汝南有田三万七千亩,仅报五千!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他随即呈上厚厚一叠调查文书,时间、地点、证人、田契副本,一应俱全。
袁绍面色一沉,尚未开口,曹操已厉声道:“抗命不遵,欺瞒朝廷,视同谋逆!来人,剥去刘擎冠带,押入诏狱,其家产充公,田亩尽数收归官有,重新授田于无地流民!”
雷霆手段之下,朝野悚然。那些原本心存侥幸、观望风头的豪强,纷纷主动配合清丈,足额纳税。郭淮则率领精干吏员,如同梳子一般巡查各州郡,监督新政执行,处置了数十名阳奉阴违的郡守县令,确保了新农税制度的强力推行。
第二步,建立仓廪,平准均输。
枣只在此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借鉴了以往屯田和治理司隶的经验,主持建立了一个覆盖全国的仓廪系统。在许都、长安、洛阳、邺城等战略要地建立大型太仓;在各州郡治所建立常平仓;在重要县邑建立官仓。这些仓库不仅用于储存每年征收的租粮,更承担起“平准”职能:丰年粮贱时,由官府出资收购,保护农人利益;灾年粮贵时,则开仓平价售粮,稳定市场,打击奸商。
同时,推行“均输法”:由大司农衙门统一调配各地物资。某地特产、余粮,可由官府组织运输至稀缺地区销售,既减少了商贾中间盘剥,更使官府从中获利,充实国库。来自江东的稻米、蜀地的锦缎、北方的战马,通过这个系统,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有序流动。
第三步,整顿商税,开辟财源。
满宠在此展现了其铁腕。他改革了以往粗放的市场税(市租),在主要城市设立“市舶司”或“税监”,对行商坐贾按其货物价值、店铺规模征收“交易税”。同时,对盐、铁、酒等利润丰厚的行业,实行“官营专卖”与“特许经营”相结合的制度,牢牢掌控这些经济命脉,使其利润大部归于朝廷。
此举遭到了不少商人,尤其是背后有世家支持的巨贾的抵制。许都大商人张世平,凭借与某些朝臣的关系,试图逃避盐税,并散布谣言,称新商税乃是与民争利,将致市面萧条。
满宠毫不手软,在查实其偷税数额巨大后,直接派兵查封其所有店铺、货栈,将张世平下狱,其家产罚没。并公开宣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贾之利,亦需纳于国库,用于安民强兵!谁敢以身试法,张世平便是前车之鉴!”
在铁血手段的震慑下,商税征收迅速步入正轨。随着水利兴修、工坊革新带来的商业繁荣,商税收入开始稳步增长,逐渐成为与农税并驾齐驱的重要财源。
建安十三年秋,新政推行已近一年。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但今年的许都,氛围与往年截然不同。
大司农衙门所在的库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自各州郡的税粮、绢帛、铜钱,如同一条条汇入大海的江河,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如同山峦般连绵起伏的仓库群。
这一日,袁绍率领文武百官,亲临大司农府库,进行最终的审计与视察。新任大司农(原大司农张义因年迈致仕)及荀彧、枣只、满宠、郭淮等功臣陪同在侧。
打开一座座巨型太仓的仓门,金灿灿的粟米堆积如山,几乎要漫出仓外;绢帛库内,各类丝绸布匹堆积如云,色彩斑斓;钱库之中,穿好的铜钱堆满了一间间库房,空气中弥漫着铜锈与财富的气息。
大司农激动地捧着最终的审计账册,声音都有些颤抖:“王爷!诸位大人!去岁全国赋税,按新制征收,计入粮秣、绢帛、钱币,折合总额……较旧制岁入,增长五倍有余!如今国库存粮,可支全国三年之需;存绢,可装备百万大军;存钱,可应付任何突发之战事及工程!此乃亘古未有之丰盈!”
群臣闻言,无不骇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赞叹。
荀彧补充道:“王爷,新制不仅在于聚敛,更在于公平与效率。清丈田亩,抑制了豪强,安抚了百姓;平准均输,稳定了物价,惠及了民生;商税整顿,规范了市场,开辟了利源。如今府库充盈,而民间未见困顿,反因水利兴修、新政推行而更显生机,此乃良性循环,盛世之基!”
枣只指着仓库道:“去岁各地常平仓调节有力,虽有小范围灾情,却无一流民失所。官仓体系,已成国家稳定之磐石。”
满宠冷峻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商税已步入正轨,盐铁专卖之利,更是惊人。今后国库岁入,只会更加稳固。”
郭淮汇报:“各地巡查,新制已深入人心,再无敢公开抗命者。”
袁绍漫步于这金山银海之间,心中豪情澎湃。他抓起一把粟米,任由其从指缝间流下,对身旁的曹操道:“孟德,见此情景,犹记当年讨董之时,我等为数千人马之粮草而奔波筹措。如今……哈哈哈!”
曹操亦是感慨万千:“殿下深谋远虑,用人得当,方有今日之盛!有此雄厚根基,扫平群雄,如同沸汤泼雪!”
袁绍转身,面对群臣,声音响彻库区:“荀彧统筹之功,可比萧何!加封万户侯!枣只、满宠、郭淮,鼎力革新,功在社稷,各晋爵三等,厚赐金帛!”
“臣等谢王爷隆恩!”
封赏完毕,袁绍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望向南方:“诸卿!钱粮已足,兵甲已利,人心已附!孤,再无后顾之忧矣!”
他猛地一挥袖袍,仿佛要将整个天下囊括其中:“传令下去,各军加紧备战!待来年春暖,誓师南征!这大一统的千秋功业,便在眼前!”
府库内,粟米如山,绢帛如云,钱币如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政权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富足。这充盈的国库,如同为即将启动的战争巨兽注入了无穷的动力,历史的车轮,在财富的推动下,即将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碾向南方的土地。一个全新的时代,已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