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头脑依旧有些昏沉,但比昨日那种被恐惧撕裂的状态好了许多。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暖洋洋的。她微微动了动,立刻感觉到手被人紧紧握着。
沈聿深就靠在床边,闭着眼,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下巴也冒出了胡茬,显然是一夜未眠地守着她。听到动静,他立刻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却第一时间锁定了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
林晚摇摇头,嗓子有些干:“好多了…就是有点渴。”
沈聿深立刻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她坐起来,喂她小口喝着。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
喝完水,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昨日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记忆风暴带来的恐惧余波还在,那个阴暗破旧的房子、冰冷的束缚感和绝望的呼喊,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但此刻,在沈聿深关切的目光下,那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她看着沈聿深憔悴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心疼。“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她轻声说。
“别说傻话。”沈聿深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动作轻柔,“是我没保护好你。”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情绪,“晚晚…关于昨天…关于你想起的那些…还有你母亲的事…”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他。沈聿深很少主动提起她母亲的事,尤其是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他此刻的神情,让她预感到他要说的,绝不仅仅是安慰。
“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聿深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凝聚勇气。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林晚,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晚晚,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关于…你妈妈去世的那天。”
林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关于母亲去世的记忆,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痛,也是最模糊的一片。她只记得母亲病得很重,在医院,后来…就走了。她一直以为,是病魔最终带走了母亲。
“那天…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聿深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但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决绝:“你妈妈…不是因为单纯的病情恶化去世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林卫国…他当时根本没死。”
轰!
林晚只觉得耳边像是炸开了一声惊雷!大脑一片空白!林卫国没死?!在母亲病重的时候?!
“他…他偷偷去了医院。”沈聿深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冰冷的怒意,“就在你妈妈…情况已经很危险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避开耳目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对你妈妈说了什么…但根据后来查到的零星线索和当时唯一一个看到些情况的护工(后来被林卫国威胁封口了)的模糊回忆…”
沈聿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沉的痛楚和愤怒:“他出现在病房里。不知道是去耀武扬威,还是去落井下石…或者,只是想看看你妈妈最后的样子?没人知道。但结果就是…你妈妈…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情绪极度激动!引发了致命的心律失常和脑血管意外…医生…没能抢救回来…”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失去了焦距。沈聿深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不是病死的…是被林卫国…活活气死的?!
那个她名义上的父亲,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夺走她一切的恶魔!在她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还不肯放过她!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她致命一击?!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悲愤和痛苦!像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鸣,终于从林晚被堵住的喉咙里冲了出来!不是恐惧,是深入骨髓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他都把我们害成这样了!为什么连最后…最后一点安宁都不给她?!为什么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控诉。她猛地抓住沈聿深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要抓住一个答案,一个支撑,“你告诉我!为什么?!”
沈聿深任由她抓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他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她…也没能早点揪出那个畜生!”
他感受到怀中人儿崩溃的痛哭和剧烈的颤抖,心如刀绞。他知道这个真相有多残忍,但他不能再瞒下去了。林晚的记忆在复苏,暗处的敌人也在步步紧逼,这个血淋淋的真相,是解开她心结、也是对抗黑暗的关键一环。
“还有…”沈聿深的声音带着更深的艰涩,他捧起林晚泪流满面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晚晚,你昨天想起来的…那个旧房子…你被绑住手腕…很可能…也和那天有关!”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布满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什么?”
“你妈妈出事那天…你也在医院。”沈聿深的语气沉重,“林卫国去医院刺激你妈妈的时候…你…可能就在病房外面不远的地方…也许…你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林卫国那个疯子,为了防止你冲进去或者哭闹引来别人…他…”沈聿深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可能…让人把你拖到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储物间之类的地方…堵住嘴…甚至…绑了起来…关在那里…”
破旧的房子…水泥地…昏黄的灯…铁链声…被绑住的手腕…冰冷的束缚感…绝望的呼喊…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沈聿深沉重的话语,残酷地、严丝合缝地拼接了起来!
林晚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原来…那不是噩梦!是她真实经历过的地狱!就在她母亲生命垂危、被那个恶魔活活气死的时刻!她就在不远处!被绑着!堵着嘴!听着或者感受着那场惨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呼喊着妈妈!
巨大的悲痛、被尘封的恐惧、还有那滔天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疯狂爆发!
她猛地推开沈聿深,赤着脚跳下床!眼泪汹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悲愤和绝望!
“林卫国——!!!”她对着空气,发出泣血的嘶喊!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
沈聿深立刻起身想抱住她:“晚晚!冷静点!”
“别碰我!”林晚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后退一步,眼神破碎地看着沈聿深,声音嘶哑而绝望,“你…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知道他是怎么害死我妈妈的!知道我那天经历了什么!可你…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签了那个契约!把自己卖给你!就为了…就为了能救她!可结果呢?!结果她早就被那个畜生害死了!我的牺牲…我的契约…还有什么意义?!都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指着沈聿深,眼泪汹涌而下,巨大的被欺骗感和幻灭感几乎将她击垮!她一直以为,自己签下那份契约,嫁给沈聿深,是母亲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这是支撑她走过那段黑暗岁月的信念!可如今,这个信念被血淋淋的真相彻底粉碎了!她的牺牲,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的!母亲早就被林卫国害死了!
沈聿深被她眼中的绝望和指控刺痛了心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不知道是…他…”
“我不要听!”林晚崩溃地捂住耳朵,情绪彻底失控,巨大的痛苦和愤怒让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嘶喊着,转身赤着脚就朝门外冲去!
“晚晚!”沈聿深脸色剧变,立刻追上去!
林晚像疯了一样冲出卧室,冲下楼梯,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浑然不觉!巨大的悲伤和恨意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只想逃离!逃离这残酷的真相!逃离这让她心碎的一切!
她猛地拉开别墅厚重的橡木大门,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她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出去!
然而,就在她冲出门口,踏入阳光的瞬间——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正正停在了别墅院门外的路边。
车窗是深色的单向玻璃,看不清里面。
但就在林晚冲出大门、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那辆车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缝隙后面,一双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眼睛,如同狙击镜的准星,瞬间牢牢地锁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