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凌霄宝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被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笼罩。
蟠桃盛会的余韵早已被接连的坏消息冲刷得一干二净。
玄铁山魔气未清,南天门受扰,定海神珍铁失窃……如今,最沉重的一击终于传来。
一名传令天将连滚爬爬地冲入大殿,盔甲歪斜,满面血污,气息萎靡,正是自狮驼国前线侥幸逃回的残兵之一。
他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将狮驼国前那场惨败——李靖重伤,八万雷霆力士大阵被一棒击溃,天庭兵马狼奔豕突的惨状——断断续续地禀报上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位仙卿的心头。
也砸在九龙宝座上,那位三界之主的脸上。
玉帝端坐不动,冕旒垂下的珠玉遮挡了他的眼神,只能看到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放在龙椅扶手上,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殿内落针可闻。
唯有那残兵带着哭腔的汇报声,以及某些仙神因恐惧而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
汇报完毕,死寂再度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暴风雨前的窒息。
突然——
“哗啦——!!!”
玉帝猛地抓起御案上那只由九天暖玉雕琢、万年温养的琉璃盏,狠狠掼在地上!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碎片与琼浆四溅,如同天庭此刻支离破碎的颜面!
“废物!一群废物!!”
玉帝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威严,霍然起身,咆哮声震得整个凌霄殿都在嗡嗡作响!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更有一种被深深冒犯、乃至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李靖无能!丧师辱国!四大天王,皆是酒囊饭袋!十万天兵,八万雷士,竟挡不住那妖猴一棒?朕的天庭,何时成了任他来去、随意践踏之地?”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仙。
太白金星低头不语,四大天师面色凝重,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无人敢与之对视。
“那妖猴!那妖猴!”
玉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当年未能将其形神俱灭,竟酿成今日心腹大患!混沌大道……好一个混沌大道!还有那失窃的定海神珍铁!”
他猛地看向殿外,仿佛要穿透层层宫阙,直视那下界的狮驼国。
“传朕旨意!李靖征战不力,革去天王之位,暂押天牢候审!着令……”
他正要下达新的命令,调动更强力量,甚至不惜请动某些底蕴,一股宏大无比、却又宁静祥和的意志,悄然降临凌霄殿。
与此同时,狮驼国,万妖殿深处静室。
悟空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息如同深海暗流,缓缓流转。
他面前,悬浮着一幅由混沌之气勾勒出的、模糊却涵盖三界的微缩星图。
星图之上,代表天庭的区域光芒刺目却略显紊乱,代表佛门的区域宁静中透着深邃,而代表万妖盟的狮驼国,则被一层灰蒙蒙的混沌之气笼罩,仿佛独立于星图之外,难以被彻底洞察。
殿外的欢呼与庆贺,似乎与他无关。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推演与布局之中。
混沌阵眼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运转,不再仅仅是干扰照妖镜,而是开始大规模扭曲、屏蔽与万妖盟相关的天机因果!
使得天庭的推演、佛门的算计,在涉及万妖盟核心时,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雾里看花。
这并非绝对隐匿,却极大地增加了对方推算的难度与不确定性。
基于混沌阵眼的推演,悟空开始预设应对各种可能性的反制手段。
若天庭请动上古大能?若佛门忍不住亲自下场?若仙佛暂时联手?
无数种未来可能的走向在他心间流淌,相应的混沌战阵变化、资源调配、乃至战略性转移的路线,都在悄然规划。
他的意识,借助混沌之气的无形渗透,与远在灵山脚下伪装成行脚僧的猕猴王一丝意念、与潜伏在北俱芦洲暗中观察魔族动向的禺狨王一丝神念、甚至与那在天庭为官、如履薄冰的云逸子一丝极其隐晦的联系,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与指令传递。
一张更大、更隐秘的情报与行动网络,正在混沌的掩护下,悄然铺开。
凌霄殿上,玉帝的咆哮被那股突然降临的祥和意志抚平。
无尽梵唱虚影浮现,朵朵金莲凭空绽放,如来佛祖的宏大法相,虽未亲至,其意志已然笼罩大殿。
“阿弥陀佛。”
佛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息怒。那妖猴孙悟空,身负混沌变数,已非寻常劫难。
强行征伐,恐非善策,徒增杀孽,动摇三界根基。”
玉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他知道佛祖此言非虚。
接连惨败,已证明常规手段难以奈何那妖猴。
“依佛祖之见,该当如何?”
玉帝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却也有一丝寻求指引的意味。
“静观其变,谨守天纲。西游之行,乃天道定数,亦是化解此劫之契机。”
佛祖法相光芒流转,“当务之急,乃稳固天庭,清除内患(指玄铁山魔气与可能的‘内奸’),而非再启战端。那混沌之道……贫僧亦需细细推演。”
佛祖的介入,等于暂时叫停了天庭对万妖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玉帝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他颓然坐回龙椅,挥了挥手,示意那残兵退下,之前的雷霆旨意也不再提起。
天庭,第一次在面对下界“反叛”势力时,被迫转入了战略守势和内部整顿。
而这一切,都在悟空的推演预料之中。
静室之内,悟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星璇归于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打疼了,知道缩回去了?”
他低声自语,“可惜,俺老孙的棋,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枚绣花针大小的金箍棒,轻轻摩挲。
“老伙计,热身结束了。接下来,该让这满天神佛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搅动乾坤。”
被动挨打的日子,自今日起,彻底结束。
他,孙悟空,携混沌大道,握如意神铁,立于狮驼国,正式从一颗需要挣扎求存的棋子,变成了足以搅动三界风云、让圣人也需侧目的……执棋者!
新的劫波,将按照他的节奏,徐徐展开。
而那隐藏在更深处的、关乎混沌本源与天道秘密的更大棋局,也悄然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