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从身后的一个角落里,摸出一本焦黑的册子。
那册子看起来饱经岁月侵蚀,边角已经残破不堪,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封面上,用一种古怪的字体写着三个字——《焚律诀》。
铁婆婆将册子递给顾一白,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你爷爷顾承焰那老东西跟我说过,真正的打铁人,不是跪着侍奉火,而是站着,驾驭火。而这最后一锤……必须,砸在自己心上!”她那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仿佛一个赌徒,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与此同时,在营地之外,葛兰已经静坐了一整夜。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一棵扎根在土地里的树木。
晨曦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纯白色,像两颗没有一丝杂质的珍珠。
她的声音轻柔而空灵,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我看见了……没有火的世界……人们不再燃烧自己的生命,孩子可以活到老,村子里炊烟袅袅,不是因为律法的束缚,而是因为饭菜的香味……”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顾一白,但是……代价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你顾一白是谁。”
乱葬岗上,柳七背着他父亲柳三更那具僵硬的尸体,艰难地跋涉着。
他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他来到了乱葬岗的中心。
他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那柄用父亲遗骨制成的匕首。
匕首的表面,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散发着一种阴冷而诡异的光芒。
柳七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穿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地面。
他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始终没有喊叫出声。
他用颤抖的手,将血滴入那三炷黑香的灰烬之中。
“轰隆隆——!”
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土而出。
一道巨大的裂缝,在柳七的脚下缓缓地蔓延开来。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露出一道巨大的石门。
石门上,雕刻着一副古老而诡异的浮雕。
浮雕上,七个身穿古怪服饰的男子跪拜在一棵巨大的青铜树前。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只有第七个男子回过头来,对着众人露出一个冰冷而嘲讽的笑容。
柳七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一股腥热的气流,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哀嚎声,如同地狱的闸门被打开一般,喷涌而出。
门后,是一株贯穿地心的巨大蜈蚣状根系。
每一节根系,都紧紧地包裹着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火种者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已经干瘪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
然而,它们却仍然在缓慢地搏动着,仿佛拥有着某种诡异的生命力——这,就是律根!
顾一白带着怒哥和阿朵,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黑暗的葬渊之中。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以手中的新律刃,彻底斩断这罪恶的根源。
然而,他们很快就遭到了阻拦。
无数的律傀,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些律傀,都是历代死去持律者的尸骸,被那无形的律网所操控。
它们双目空洞,面容扭曲,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浴血的老者,踉跄着冲了过来。
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老者正是大蛊师秦无咎。他怀中,捧着一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拿去……”大蛊师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这是我替你守了整整三十年的东西……现在,轮到你来做出选择了……”
说完,他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顾一白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那颗心脏,触手温热,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他惊恐地发现,这颗心脏,竟然与自己胸前那妖异的蝶印,产生了同频共振。
刹那间,他明白了。
这颗心,是唯一没有被律网污染的“纯净火种”。
它承载着希望,承载着未来,也承载着……颠覆一切的力量!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穿透了无尽的黑暗。
他似乎看到了,在那株巨大律根的顶端,一个身影正在缓缓地显现……
该结束了。
顾一白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手中的心脏,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株通往地狱深处的律根。
黑暗之中,一声低沉的叹息,仿佛来自远古,又仿佛来自他的心底。
“双心共搏,你准备好了吗……”
顾一白站在那株巨大的蜈蚣状律根顶端,冰冷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攀爬。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令人作呕。
手中的那颗心脏,还在“噗通、噗通”有力地跳动着,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呐喊。
他没有犹豫,将大蛊师的心脏猛地按入自己胸口。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了他的血肉。
胸前妖异的蝶印,不堪重负,炸裂成一片飞灰,飘散在空气中。
顾一白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青筋暴起,如同虬龙一般盘踞在他的手臂上。
他举起手中那柄尚未完全成型的新律刃,感受着刀身上传来的冰冷与锋利。
以往,他会呼唤地火,借助火焰的力量来锻造。
但现在,他不再需要火焰。
他要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生命,来完成这最后一击。
他怒吼一声,声震山谷:“老子不是匠!老子是打铁的!” 他不再是那个被家族束缚的继承者,而是要亲手砸碎这枷锁的打铁人!
《焚律诀》最后一式——“自焚为锤”!
顾一白将全身的精血,如同不要命一般,疯狂地灌入刀身。
刀身瞬间变得赤红,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高温。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锋狠狠地斩向那株巨大的律根。
“轰——!”
一声惊天巨响,如同开天辟地一般,震得整个乱葬岗都颤抖起来。
律根轰然断裂,无数碎石飞溅,仿佛下了一场冰冷的石雨。
刹那间,南岭万火齐灭,所有的火焰,都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那株支撑着整个律法体系的青铜树,也发出一阵哀鸣,开始迅速枯萎,最终倒塌,化为一堆朽木。
倒悬的铜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碎裂成无数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没有火焰的跳动,没有金属的撞击,甚至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第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了重重迷雾,照进了山谷。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颜色,没有火焰的炙热,没有刀剑的冰冷,却是人间最温暖的光芒。
顾一白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刀,感受着胸腔内两颗心脏同时跳动的诡异节奏。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南岭群山陷入死寂,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没有风,树叶静止在半空,仿佛被透明的胶水凝固;没有火,往日里跳跃的篝火此刻只剩一堆冰冷的灰烬,曾经熟悉的温暖荡然无存;没有光,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压抑的灰暗。
铁母洞前,顾一白如同一只被抽去了脊梁的虾米,狼狈地跪伏于地。
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把肺叶撕裂。
两颗心脏在他胸腔内横冲直撞,像是两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
那节奏紊乱得如同被雷击穿的鼓点,一下重一下轻,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他手中,那柄曾寄托着无限希望的新律刃,如今已化作一块焦黑的残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嘲讽他此刻的狼狈。
胸前,那妖异的蝶印早已彻底消散,只留下几道狰狞的伤疤,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惨烈。
可体内,却像是有一万根细针在穿行经络,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那是“双心共搏”带来的疯狂反噬。
“呸!”顾一白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双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他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倒在地,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一双粗糙的大手扶住了他。
铁婆婆蹲下身,用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黑黢黢的铁钳,夹起一块冷却的烬核碎片,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顾一白的心口。
“嘶——!”
顾一白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口蔓延至全身,将他所有的痛苦都冻结。
“你砸了炉,可火还在骨里烧。”铁婆婆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硬,像一块千年寒冰,“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没那么容易。想活命,就得把脏东西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