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铁丝网,仁王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红红、像只受惊小动物般的信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训练基地严格的纪律和眼前这个意外出现的“麻烦”形成了尖锐冲突,然而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惊愕深处,又掺杂着一缕难以言喻的……悸动。
“笨蛋……”他又低斥了一声,语气却复杂得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教练或其他严格的前辈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你一个人来的?”他压低了声音问,眉头依旧紧锁。
信子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补充:“爸、妈妈回老家了……我、我查了地图……”
仁王几乎能想象出她对着地图和电车线路图,是如何紧张又笨拙地规划路线,一路上又该是怎样的忐忑不安。这份近乎鲁莽的勇气,出现在她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噗哩……”他咂了下舌,像是无奈,又像是别的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场,幸村和真田正在远处指导切原,暂时无暇他顾。柳生则推了推眼镜,对他投来一个“你自行处理”的眼神。
机会稍纵即逝。
“在这里等着。”仁王对信子丢下这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他转身,快步走向场边,对着柳生低声说了几句。柳生点了点头,似乎接替了他接下来的训练位置。
仁王则径直朝着基地大门的方向走去,步伐很快,却没有跑。他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
信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紧抱着背包,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没过几分钟,仁王的身影从基地大门的侧方出现,朝她这边走来。他脱下了湿透的运动外套,只穿着里面深色的运动背心,汗湿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着光,额头上还带着未擦干的汗珠。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却带着一种训练后特有的、凌厉的生命力。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比隔着铁丝网时近了很多,信子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给你五分钟。”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快步行走而有些微喘,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全身,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怎么来的?路上有没有出事?”
“坐、坐电车来的……”信子连忙回答,把怀里的背包往前递了递,像是献宝,又像是证明自己不是来捣乱的,“这、这个……给你做的便当,还有饮料……”
仁王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背包上,顿了顿,伸手接过。背包入手的分量让他眉头微动。
“就为了送这个?”他挑眉,看着她。
信子的脸颊瞬间爆红,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声音细若游丝:“……想、想见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刮过仁王的心尖。
他沉默了一下。训练场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此刻只有两人之间略显急促的呼吸和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他看着她低垂的、泛红的脖颈,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那紧紧抿着的、透露着不安的嘴唇。
“白痴。”他再次骂道,但这次,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妥协。他抬起手,不是习惯性的揉脑袋,而是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她的眼角,抹掉那将落未落的湿意。
他的指尖带着训练后的粗糙和温热,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让信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看到她蜜糖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依赖、思念,和一点点完成壮举后的、脆弱的骄傲。
“我很好。”他忽然开口,回答了之前她在信息里反复追问的问题,“没受伤,吃得下,睡得着。”他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像是在做汇报,“倒是你,一个人跑这么远……”
他的话没说完,但未尽之意很明显——太乱来了。
“对、对不起……”信子习惯性地道歉。
“知道错了就行。”仁王打断她,将背包单肩背在自己身上,动作自然,“下次不许再这样,听到没?”
“……嗯。”
“回去的车票买好了?”
“买、买好了往返的……”
“还算没笨到家。”他轻哼一声,看了看时间,“快点回去,到家给我发信息。”
短暂的相见,仓促得如同偷来的时光。信子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似乎想将这几分钟的印象深深烙在脑海里。
“仁王君……”她鼓起最后的勇气,小声说,“加油……”
仁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因为被打扰训练而产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充盈的感觉。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原本柔顺的发丝揉乱,动作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
“知道了。快走吧,puri~”
信子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转身,朝着来时的车站方向走去。
仁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才低头看了看肩上的背包。里面装着的,不仅是便当和饮料,还有那个笨蛋跨越了地理距离和内心恐惧的、沉甸甸的心意。
他轻轻“啧”了一声,转身快步返回训练基地。嘴角,却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勾起了一个极浅、极真实的弧度。
这次意外的、短暂的相见,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撕裂了合宿训练单调而艰苦的日常。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却比任何短信和照片,都更能抚平距离带来的褶皱。
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在神奈川的、总是需要他看着的迷糊蛋,不知何时,已经拥有了能够独自穿越陌生城市、来到他面前的力量。
这份力量,名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