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上海水产大学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湛蓝的天空。期中考试的阴影,如同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悄然笼罩了校园。图书馆一座难求,自习室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的气息。
307寝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苍天啊!大地啊!这《养殖水环境化学》是人学的吗?!”赵强发出一声悲鸣,把脑袋重重磕在摊开的课本上,那本厚厚的教材仿佛成了他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什么氧化还原电位、碱度硬度、离子平衡……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啊!俺宁愿去跟十斤重的青鱼拔河三天三夜!”
周凯翘着二郎腿,摆弄着他新淘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虽然笨重得像块砖头,但在他眼里无疑是时尚尖端),闻言头也不抬:“强哥,淡定。根据我的情报分析,教这门的刘教授最喜欢考计算题。你把那几个公式背熟,套路摸清,低空掠过问题不大。”他边说边飞快地敲着键盘,不知在哪个早期论坛上灌水。
李文博从一堆《有机化学》和《鱼类营养学》的笔记中抬起头,推了推酒瓶底厚的眼镜,冷静地补刀:“赵强同学,你上次小测的卷子我看了。最后那道关于水体中氨氮毒性影响ph值的计算题,你的解题思路……很有创造性,但与波义耳-马略特定律和亨利定律似乎没什么关系。”
赵强:“……” 他哀怨地看向寝室里唯一的希望——“学霸中的战斗霸,钓神中的理论帝”——陈遇。
陈遇正对着一本写满密密麻麻公式和数据的笔记本凝神思索,手边还放着几份孙宇从北京传真过来的关于碳纤维树脂基体优化方案的资料。听到赵强的哀嚎,他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他知道,寝室学习小组的时刻到了。前世他忽略了友情,今生他格外珍惜。帮助室友,义不容辞。
“强子,哪部分卡住了?”陈遇拉过凳子坐到赵强旁边。
“就……就这个!”赵强指着书上那一串如同天书般的公式和图表,“啥叫‘同离子效应’?为啥加了它溶解度就变了?这跟俺钓鱼有啥关系?”
陈遇想了想,没有直接讲定义,而是拿起一支笔和一个水杯:“你看,这杯水好比咱们的窝子,里面的盐(离子)就好比咱们打的窝料。鱼(另一种离子)喜欢来吃窝料。本来窝料味道适中,来的鱼正好。”他往杯子里又倒了一勺盐,“但现在,你手一抖,窝料打重了,味道太冲太咸了,反而把鱼给吓跑了,或者鱼来了也觉得齁得慌,待不住了。这就叫‘同离子效应’,某种东西太多,反而让另一种相似的东西待不舒服了。明白没?”
赵强瞪着眼睛,似懂非懂:“好像……有点那意思了?就是窝子打太重,会死窝?”
“对!就是这个理!”陈遇一拍大腿,“你可以这么理解!所以为啥有些水域要调酸调碱,就是为了让‘窝料’(水质环境)更适合目标‘鱼’(水生生物)待着。计算题也是,无非是算算你到底打了多少‘窝料’,会不会‘死窝’。”
这个粗浅但无比接地气的比喻,瞬间让赵强豁然开朗!“哎哟我滴妈!老陈你早这么说俺不就懂了嘛!比书上说得明白多了!”他兴奋地搓着手,再看那公式,感觉亲切了不少。
李文博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他忍不住插嘴:“陈遇,你这个比喻从科学严谨性上来说……”
“有用就行!”赵强立刻打断他,“文博哥,你那套高深理论留着考试用,俺先靠老陈的‘钓鱼理论’入门!”他立刻缠着陈遇,“老陈老陈,那这个缓冲体系咋理解?跟俺们开饵料调状态差不多不?”
陈遇哭笑不得,只好继续用各种钓鱼的案例往里套。什么水的硬度好比鱼竿的调性,太硬易折,太软没腰力;什么氧化还原电位好比窝子里有没有“老鱼”霸窝……一套“钓鱼化学”理论下来,不仅赵强听得津津有味,连周凯都好奇地凑过来听热闹了。
就在这时,陈遇的bp机响了。是王小虎从北京发来的“贺电”:“遇哥!救命啊啊啊!理论力学杀我!啥玩意儿铰链约束、虚位移原理!俺的脑子要变成浆糊了!比摇一吨碳布还累!孙宇那个冷面煞神只说‘看书,定义清晰’,张伟就会发一串代码过来!俺要活不下去啦!(哭嚎表情符号)”
陈遇仿佛能看到王小虎在北理工宿舍里抱头打滚的样子。他笑着摇摇头,拿起电话给王小虎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王小虎鬼哭狼嚎的声音:“遇哥!你可算救俺了!这书上的字它都认识俺,俺不认识它们啊!”
陈遇忍住笑:“虎子,别急。虚位移原理……嗯,你可以这么想,就像你摇粉碎机的时候,手柄能晃动的那些小小的、虚拟的位移,虽然没真动,但能帮你判断哪个方向摇着最省力、最顺畅,系统往哪个方向运动趋势最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哎哟俺滴亲娘!懂了!遇哥你真是天才!就是这么个理儿!俺就知道问你准没错!比俺们老师讲得还明白!等俺考过了,回去给你摇一吨‘虎煌’料谢你!”
刚搞定王小虎,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林莉,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温柔:“陈遇,没打扰你复习吧?我刚从图书馆回来。北京这边降温了,好冷。你那边呢?记得加衣服哦。”
“还好,在帮强子他们复习。上海也凉了,你才要注意保暖。”陈遇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走到阳台,远离了寝室里的喧闹,“复习得怎么样?”
“嗯……还好吧。《国际结算》好多要记的条款,头都大了。”林莉轻声抱怨,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要是有你的‘钓鱼学习法’就好了。”
陈遇低笑:“那可能得把信用证比喻成鱼饵,受益人比喻成鱼……有点牵强。”
林莉在电话那头噗嗤一笑:“乱讲……对了,我给你寄了点儿东西,估计明天能到。是北京这边买的暖宝宝和一些复习资料,我看你对材料学感兴趣,顺便复印了一些我们学校图书馆里相关的期刊文章,希望对你有点用。”
陈遇心里一暖:“谢谢莉姐,总是这么细心。” (他偶尔会沿用以前的称呼,带着亲昵)
“谁让你是我……”林莉话说一半停住了,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一下,气氛有些微妙的甜蜜和羞涩。过了一会儿,林莉才轻声说:“……不跟你说了,我也要去洗漱了。你别复习太晚,晚安。”
“晚安,莉姐。”
挂了电话,陈遇回到寝室,发现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脸上都带着暧昧的“姨母笑”。
“哦~~~‘莉姐’~~~”周凯拖长了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总是这么细心’~~~”
赵强挤眉弄眼:“老陈,可以啊!北京来的温暖关怀!暖宝宝是假,暖心是真吧?”
连李文博都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来了句:“从行为学分析,远距离互相关心并提供实质性帮助,是感情稳固的重要表现。”
陈遇老脸一红,笑骂:“去去去!都复习好了是吧?强子,把那套模拟题做了!文博,你给他计时!凯子,把你那论坛关了!”
寝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和笑声。
学习小组继续。在陈遇“深入浅出+钓鱼比喻”的强力辅导下,赵强竟然奇迹般地啃下了一大块硬骨头。周凯也被气氛感染,暂时放下了他的“时尚资讯”,开始背诵《市场营销学》的案例。李文博则负责解答大家提出的各种“超纲”难题,享受着他作为理论权威的快乐。
夜深了,窗外寒风渐起,但307寝室里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四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为了共同的目标(不挂科!)而努力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书声,低声讨论声,偶尔爆发出的因为一个蠢问题而引发的笑声,交织成一曲平凡却动人的青春学习交响乐。
陈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盈着一种踏实而幸福的满足感。这种并肩奋斗的简单快乐,填补了他前世所有的空虚和遗憾。
第二天,林莉的包裹果然到了。除了暖宝宝和厚厚的复印资料,还有一小袋包装精致的北京特产茯苓饼和一张写着“加油!”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清秀工整。陈遇把茯苓饼分给室友,三人又是一阵起哄,但眼里都是真诚的祝福。
赵强嘴里塞着饼,含糊不清地说:“老陈,俺决定了!为了不辜负莉莉姐的饼和你的辅导,俺这次拼了!一定要过!”
周凯:“附议!为了以后能常吃到来自首都的‘物资补给’!”
李文博:“从营养学角度,糖分可以快速补充大脑能量……嗯,这饼味道不错。”
陈遇笑着摇摇头,翻开林莉寄来的资料,发现其中几篇关于复合材料界面处理的文章视角独特,对他正在思考的“虎煌”树脂体系优化颇有启发。他立刻给孙宇打了个电话讨论。
电话里,孙宇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资料收到。观点新颖,数据可信。可尝试将其中的硅烷偶联剂改性方案与张伟的压力波动模型结合,进行有限元模拟。我已建立初步模型,晚点发你邮箱。”
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王小虎的惨叫:“宇哥!宇爷!这道题又卡住了!虚位移它为啥不虚了啊……”
孙宇冷静地回答:“概念不清,重新看书。陈遇,稍等。”然后似乎是把电话递给了张伟。
张伟的声音传来:“。” (一个句号,表示在线)
然后是键盘敲击声,过了一会儿,张伟再次开口:“模型优化了。新参数已同步。王小虎问题,可用连杆机构类比钓鱼抛竿时小臂的瞬时虚速度分析。”
陈遇:“……好,我试试跟他解释。谢了,兄弟们。”
他仿佛能看到清华和北航宿舍里,孙宇对着电脑屏幕凝神思索,张伟默默敲代码,而王小虎正对着课本龇牙咧嘴的画面。北京小分队,也在以他们的方式努力着。
期末的烽火,点燃了天南地北的青春。而通过一根根电话线、一封封邮件、一份份跨越千里的资料和关怀,这群年轻人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为了各自的梦想,也为了彼此共同的未来,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