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磐叔叔那句平静却分量千钧的“你们的心思,太重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涟漪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持续地在六个孩子心中扩散、回荡,搅得他们心神不宁。
秘密的“调查行动”仿佛被施了迟滞魔法,陷入了近乎停滞的状态。食堂里,托尔依旧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却失去了主动凑近高年级学长的勇气,只是闷头啃着面包,耳朵却警惕地竖着,捕捉到的零星话语也失去了之前的神秘色彩,反而让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墨菲更是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沙拉碗里。
图书馆内,艾莉丝虽然依旧准时出现在报刊区,但翻阅资料的手指却带着几分迟疑,目光不时扫向入口,仿佛随时准备在石磐叔叔沉稳的身影出现时,将手中的卷轴合上。她笔记本上的字迹,也少了几分笃定,多了几分涂改的痕迹。
诺拉和小石头几次溜达到爆星魔法工作室附近,都被小石头感知到内部异常暴躁混乱的能量波动而劝退。诺拉望着那扇紧闭的、挂着“实验中,勿扰!”的木门,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石磐叔叔的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的冲动与行动之间。
就连最安静的赛琳,在低年级花园观察时,也显得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她纯净的目光也会惊扰到那些沉浸在悲伤或忙碌中的老师们。
一种微妙的压抑感笼罩着“学院突击队”。他们依旧在放学后聚集在图书馆的符文区,但气氛沉闷。艾莉丝的进度汇报变得简短,托尔抱怨肉干不如以前香了,墨菲和赛琳靠得更近,小石头则更多时间在闭目调息,试图平复大家躁动的“气”。
诺拉是其中最焦躁的一个。她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石磐叔叔的警告她听进去了,但让她就此放弃,比挨一顿骂还难受。她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兽,徒劳地刨着地面,寻找着任何一丝缝隙。
转机,发生在一次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中。
那是一个下午,学院大部分学生都在上户外实践课。诺拉因为前一天训练时不小心扭了脚踝(或许带着点故意的成分?),被莉维娅妈妈勒令在宿舍休息。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训练场上隐约的人影,心里闷得发慌。
就在这时,一声不算太剧烈、但足够清晰的闷响从城堡西翼传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混合着焦糊味和奇异香料味的烟雾,袅袅升起。
“是皮克斯叔叔的工作室!”诺拉几乎立刻跳了起来,脚踝的疼痛都忘了。这种程度的“小意外”在爆星魔法工作室可谓家常便饭,但此刻,在诺拉看来,这却是一个绝佳的、不会引起石磐叔叔怀疑的“借口”!
她单脚跳着找到正在书房整理教案的莉维娅妈妈,脸上堆起混合着担忧和好奇的表情:“妈妈!你听到了吗?好像是皮克斯叔叔那边!不会是格鲁克叔叔又把熔炉弄炸了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万一需要帮忙呢?”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出于对叔叔们的关心。
莉维娅从一堆散发着秩序魔法光晕的卷轴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眉头习惯性地微蹙。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对于皮克斯和格鲁克那边隔三差五的出点状况早已见怪不怪。她看了看诺拉“可怜巴巴”扭伤的脚踝,又看了看女儿那双写满了“我想去凑热闹”的大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啊……老老实实待着休息才是帮忙。”话虽如此,莉维娅还是站起身,“我去看看就好。你……”
“我保证不乱动!我就坐在门口等你!妈妈你最好了!”诺拉立刻保证,眼神无比真诚。
莉维娅摇了摇头,但还是默许了。她带着诺拉,一瘸一拐地朝着工作室走去。
越是靠近工作室,那股焦糊味和烟火气就越浓。工作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皮克斯叔叔气急败坏的嚷嚷和格鲁克叔叔瓮声瓮气的辩解。
“……我就说那个逆向符文阵列不能直接用星尘粉激活!能量回流是必然的!”这是皮克斯尖细的嗓音。
“嘿!矮人的锻造法则里,压力够大就能出精品!谁让你掺了精灵的月光苔……”这是格鲁克不服气的反驳。
莉维娅推开门,烟雾尚未完全散去,只见工作室里一片狼藉,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和零件散落一地,中央一个原本应该是炼金台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焦黑和一个冒着青烟的坑。皮克斯顶着一头被熏得卷曲的红色短发,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正跳着脚指责旁边一脸无辜、胡子被燎焦了一块的格鲁克。
“莉维娅?小诺拉?你们怎么来了?”皮克斯看到来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没事吧?”莉维娅环视了一下现场,语气带着惯常的冷静,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没事!常规实验性误差!对吧,格鲁克?”皮克斯用手肘捅了捅格鲁克。
格鲁克闷闷地点头:“嗯,误差。”
诺拉趁机跛着脚溜进工作室,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完好、似乎正在分析着某种能量残迹的复杂仪器上。她假装不经意地开口:“皮克斯叔叔,你们又在研究什么厉害的新东西吗?是不是跟……跟最近发生的那些麻烦事有关?”她没敢直接提奥布里,但意思很明显。
皮克斯和格鲁克对视一眼,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一些。皮克斯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唉,别提了。老奥布里的事……我们心里也堵得慌。洛德拉姆院长和凯因大将军那边压力很大,我们也想尽点力,看看能不能从……从一些非常规角度找到点线索。”他指了指那个还在运作的仪器,“我们在分析各种已知和未知的能量残留模式,想看看有没有匹配的……可惜,还没头绪。那家伙,手脚太干净了。”
他的语气带着挫败感和对老友的深切怀念。格鲁克也重重地哼了一声,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要是让俺知道是哪个杂碎干的,非用俺的战锤敲碎他的脑壳!”
莉维娅轻声制止了格鲁克冲动的言语,对皮克斯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但务必注意安全。”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个焦黑的坑。
诺拉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既难过又有一丝莫名的激动。看!皮克斯叔叔和格鲁克叔叔也在努力!大人们并没有放弃!她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就在这时,皮克斯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工作台前,翻找出一块用柔软能量布包裹着的小东西,递给莉维娅:“对了,莉维娅,这是上次答应帮阿斯特校准的‘星轨观测镜’的镜片,刚好弄好了,你帮我带给他吧。”
莉维娅接过包裹。皮克斯又转向诺拉,眨了眨他被烟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跳脱:“小诺拉,脚好点没?别学你爸爸整天疯跑,要学你妈妈,稳重点!”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要是真想帮点忙,光靠瞎猜可不行。得找真正的专家……比如,我们工作室那个整天泡在数据堆里、脑子比最复杂的符文锁还绕的小个子首席分析师……不过那家伙脾气怪得很,最近在闭关搞什么新模型,我都见不着人影。”
他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诺拉心中的迷雾!
专家!首席分析师!
诺拉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她强忍住立刻追问的冲动,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皮克斯叔叔!我会好好养伤的!”她偷偷给皮克斯叔叔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离开工作室时,诺拉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个“脾气很怪的首席分析师”身上。石磐叔叔的警告依然在耳边,但皮克斯叔叔无意中透露的这条线索,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微弱的指路明灯,让她重新看到了方向。这一次,或许不再是莽撞的冲动,而是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诺拉的日记结尾:
“傍晚。宿舍里,脚踝疼,但心里亮堂了!
今天工作室爆炸了!我和妈妈去看皮克斯叔叔和格鲁克叔叔。原来他们也在偷偷调查奥布里爷爷的事情!他们用机器分析能量,想找到凶手!
皮克斯叔叔还说,要想真的帮忙,得找专家!他们工作室有个很厉害的首席分析师!虽然脾气怪,但肯定比我们瞎找厉害多了!
石磐叔叔的话我记得,我不会乱来的。但是,如果有专家帮忙,是不是就不算‘莽撞’了?是不是就能真正帮上忙,而不是添乱了?
我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我们也许找到对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