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徊的引领下,三人沿着月光铺洒的幽径继续前行,穿过精巧的月洞门,眼前是一片更为开阔的庭院。
假山层叠,古木参天,庭院中央是一方更大的荷塘,虽然时节不对,只剩残荷枯叶,但在月色下也别有一番萧疏之美。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半塌的、爬满藤蔓的凉亭阴影里,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呜……”
这声音在寂静的园林里格外清晰。
素裳和桂乃芬瞬间汗毛倒竖,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两人下意识地躲到了墨徊身后,玉兆镜头紧张地对准了声音来源。
“谁、谁在那里?!”桂乃芬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颤音。
啜泣声停住了。
片刻后,一个身影怯生生地从凉亭的阴影里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狐人少女。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浅紫色长发,扎着两个略显凌乱的小团子,毛茸茸的狐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不太合体的旧布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布包。
月光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能看到未干的泪痕和一双红彤彤、写满了害怕和无助的大眼睛。
看到墨徊三人——尤其是墨徊帽子上柔和的光,少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又不敢靠近,只是怯生生地小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坏人……”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素裳一看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还哭得这么可怜,同情心瞬间压过了恐惧。
她立刻从墨徊身后探出身子,关心地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这里晚上很危险的!”
少女吸了吸鼻子,小声啜泣着说:“我、我叫昙华……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我、我来找东西……”
她说着,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布包抱得更紧了。
“找东西?”
桂乃芬也放松了一些,主播的敏锐让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好素材,“找什么呀?这么重要的东西,让你一个人大晚上跑到这里来?”
昙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声音带着恳求:“是……是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镜子……是我最好的朋友……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
“她、她以前就住在绥园附近……后来……后来搬走了,把镜子落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可能在这边……可是天黑了,我、我找不到……还迷路了……好害怕……”
她说着,又害怕地看了看四周阴森的树影,“而且……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跟妈妈说……要是被她知道我跑到这种地方来……肯定会骂死我的……”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弹幕】啊啊啊是狐人小妹妹!好可爱!
【弹幕】哭得好可怜!抱抱!
【弹幕】镜子?朋友留下的?感觉有故事啊!
【弹幕】偷偷跑出来找朋友遗物?好重情义!
【弹幕】妈妈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不会真骂的!
【弹幕】绥园晚上一个人确实太危险了!还好遇到主播了!
【弹幕】小妹妹别怕!有墨徊哥在!还有云骑军小姐姐呢!
素裳听得心都要化了,正义感和保护欲瞬间爆棚!
她立刻走上前几步,拍着胸脯说:“昙华妹妹别怕!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也是来找……呃,探险的!人多力量大!我们帮你一起找镜子!”
桂乃芬也反应过来,立刻把镜头对准了昙华,语气充满了主播的关怀:“对对对!小昙华别哭了!跟姐姐们一起!有我们在,保证安全!”
“还能直播帮你找,发动广大网友的力量!”
昙华怯生生地看着她们,又看了看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观察着她的墨徊,大眼睛里充满了犹豫和期盼:“真、真的可以吗?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这时,墨徊才走上前一步,他头上的探照灯光线很柔和,不会刺到昙华的眼睛。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昙华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平和:“当然可以,人多热闹,找东西也快些。”
“我叫墨徊,这位活泼的是桂乃芬,这位是云骑军的素裳。”
“欢迎加入我们的‘探险小分队’,昙华姑娘。”
得到墨徊的肯定,昙华仿佛终于放下了心,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点头:“嗯!谢谢墨徊哥哥!谢谢小桂子姐姐!谢谢裳裳姐姐!”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之前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不少。
【弹幕】啊啊啊墨徊哥好温柔!直接邀请入队了!
【弹幕】小昙华笑起来好甜!心都化了!
【弹幕】探险小分队+1!队伍壮大了!
【弹幕】墨徊哥:抓鬼?不,现在是帮小妹妹找镜子!
【弹幕】这剧情发展……温馨又有点悬疑?镜子是关键?
【弹幕】只有我觉得这小妹妹出现得太巧了吗?绥园深处啊……(小声)
【弹幕】前面的别吓人!小昙华多可怜多可爱啊!
【弹幕】不管了!帮小昙华找镜子!冲鸭小分队!
桂乃芬兴奋地对着镜头宣布:“家人们!看到没!我们探险小分队在绥园深处成功‘捡到’一位迷路的狐人小妹妹昙华!”
“现在我们有了新任务——帮小昙华找到她好朋友留下的珍贵镜子!”
“寻宝模式,正式开启!墨徊哥,靠你带路啦!小昙华,跟紧姐姐哦!”
素裳也牵起了昙华的小手,给她打气:“别怕,我们一起找!”
昙华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布包,依偎在素裳身边,小脸上充满了感激和依赖,连连点头:“嗯!”
墨徊的目光在昙华那张纯真无邪带着泪痕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
深棕色的杏眼深处,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微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他嘴角的温和笑意不变,重新将目光投向庭院深处那些被月光和阴影分割的路径。
“镜子……”他轻声重复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既然是朋友落下的,或许在以前常去的地方?昙华,你朋友以前喜欢在绥园的哪里待着?”
他一边问,一边很自然地拿起速写本,随手在空白页上勾勒了几笔——
画的是一面造型古朴、边缘带着细微裂痕的……小圆镜的模糊轮廓。
“嗯……她、她喜欢在那边……”昙华伸出小手指向庭院西侧一条更显荒僻、通往一处废弃楼阁的小径,怯生生地说,“那边有个老戏台,她以前总爱在那里玩……”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飘忽。
“好,那我们就去老戏台看看。”
墨徊合上画本,探照灯的光束指向那条幽深的小径,率先迈开了脚步。
探险小分队变成了四人组,带着新的任务,朝着绥园更深处、阴影更浓重的地方走去。
墨徊帽檐下的光晕,如同黑暗中唯一温暖的灯塔,引领着身后或兴奋、或紧张、或满怀期待的同伴。
而直播间的弹幕,早已被“帮小昙华找镜子”的呼声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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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昙华所指的方向,四人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青石板路破碎不堪的小径前行。
两侧的古树越发高大浓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连清冷的月光都难以透入。
墨徊帽檐上的探照灯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撕开一道口子,照亮前方斑驳的苔痕和扭曲的树根。
空气中那股陈腐阴冷的气息似乎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脂粉香气。
终于,穿过一片密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光明,而是一片被高大围墙圈住的、荒废已久的露天庭院。
庭院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古旧的戏台。
戏台是典型的仙舟古制,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然而岁月无情,朱漆早已剥落大半,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色。
精美的雕花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角落无声地编织。
台前本该是观众席的地方,只剩下几排歪歪斜斜、布满裂痕的石凳,淹没在荒草之中。
整个庭院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残破窗棂发出的呜咽,以及……他们自己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就、就是这里了……”
昙华小声说,抱着布包的手又紧了紧,大眼睛不安地扫视着四周。
“好……好安静啊……”
素裳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云骑军的胆子在这种纯粹的死寂面前也有些发毛。
“家人们……看到这戏台没?标准的灵异事件高发地……”
桂乃芬压低声音对着玉兆镜头解说,试图用职业素养驱散恐惧。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咿——呀~~~~”
一声极其突兀的带着古老戏腔韵味的开嗓,婉转曲折,毫无征兆地在空旷死寂的庭院中炸响!
那声音清越空灵,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击灵魂!
“啊——!!!”素裳和桂乃芬吓得同时尖叫出声,差点把玉兆扔出去!
昙华更是小脸煞白,猛地躲到了素裳身后,瑟瑟发抖。
【弹幕】!!!!!!!
【弹幕】卧槽卧槽卧槽!真唱起来了?!
【弹幕】高能预警!我耳机差点飞了!
【弹幕】妈妈救命!有鬼啊!!!
【弹幕】这开嗓……专业级别啊!
【弹幕】谁在唱?台上明明没人啊!镜头!快看台上!
镜头猛地转向戏台!
只见那破败的戏台之上,依旧是空无一人!
只有飘荡的灰尘在探照灯的光柱中飞舞。
然而,那婉转的戏腔却清晰无比地继续传来,字正腔圆,哀婉缠绵:
“镜影婆娑处,照的奴骨化青烟~”
伴随着唱词,戏台之上,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搅动空气!
几缕若有若无的、淡青色的烟气凭空凝聚、飘散,如同水袖轻扬。
紧接着,更清晰的唱段流淌而出——
“昨夜泉台风又起,轻提纱灯赴长梦——”
声音如泣如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华美,在空旷破败的庭院中回荡,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素裳和桂乃芬吓得抱作一团,昙华缩在素裳身后不敢抬头,直播间弹幕被“鬼啊!”“高能!”彻底刷爆之际——
墨徊却笑了。
不是强作镇定,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与沉醉的笑意。
他深棕色的杏眼亮得惊人,仿佛被这穿越时空的绝唱瞬间点燃了艺术家的灵魂!
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径直走到前排一张相对完好的石凳前,拂去上面的灰尘,坦然落座。
速写本摊开在膝上,笔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纸页上疯狂地飞舞起来!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空无一人的戏台,显然无比感兴趣。
“好一出……”墨徊低声赞叹,笔尖不停,“……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边三人耳中,也传入了直播间。
看着他如此淡定甚至……享受地坐下画画,桂乃芬和素裳都惊呆了。
“墨、墨徊哥?”素裳声音发颤。
“你……你坐下干嘛?”桂乃芬也懵了。
墨徊头也不抬,笔走龙蛇,声音带着一丝沉醉的兴奋:“戏已开场,岂能无座?”
“好戏……不容错过。”
他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这诡异而绝美的艺术氛围中。
“留得半镜照残影……”
“苦玉碎梦再难全~”
桂乃芬和素裳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疯了?”的震惊,但看着墨徊那无比投入、毫无惧色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破罐子破摔也涌了上来。
两人咬了咬牙,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也挪到墨徊旁边的石凳上,僵硬地坐了下来。
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至少……没瘫倒。
昙华看了看台上无形的“表演”,又看了看专注作画的墨徊,以及强撑着坐下的桂乃芬和素裳,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怯生生地挨着素裳坐了下来,小脸依旧苍白,但好奇的目光忍不住投向那空荡荡的戏台。
于是,在这荒废百年、阴森死寂的绥园深处,一座破败的古戏台前,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空无一人的戏台上,哀婉的烟气弥漫。
台下,四名“观众”——
一位艺术家心无旁骛,笔走龙蛇,捕捉着无形的韵律;
两位主播脸色发白,紧握玉兆,强撑着直播这灵异现场;
一位狐人少女瑟瑟发抖,却又忍不住好奇窥探。
直播间里,弹幕早已被这超现实的场景刷到卡顿。
墨徊的笔尖在纸上勾勒出最后一笔。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那依旧空荡、只有清冷唱腔回荡的戏台,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戏已开场,八方来听。
台上唱得如痴如醉的,不见得是鬼。
台下坐着的这几位,安安静静听戏的……也未必,就全是人。
墨徊的目光,似乎不经意的扫过身边紧紧依偎着素裳、看似吓得发抖的狐人少女昙华……
她怀中那个破旧的布包,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小剧场:
后来的墨墨:呃……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是人的。
君为泥下骨,我作镜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