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赤焰镇的喧嚣彻底沉寂下来。
韦多宝与李长风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烈阳居。
“韦道友,此行还是太过冒险了。”李长风的神识传音在韦多宝脑海中响起,“此地毕竟是赤炼门的地盘,人心难测啊。”
“无妨。”韦多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若无风险,又何来机缘。你我二人联手,又有五行破风舟在,金丹修士之下,想留下我们,没那么容易。”
见此李长风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上,那里放着他新炼制的几件防御法器。
二人身法极快,不多时便抵达了镇北的黑风口。
此处是一片乱石嶙峋的开阔地,背后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上有一个巨大的风口,夜晚的罡风从其中呼啸而出,发出呜呜的声响。
此时约定的地点空无一人。
韦多宝并未靠近,而是在百丈之外的一块巨石后停下了脚步,收敛全身气息,静静地观察着。李长风见状,也立刻隐蔽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距离子时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三道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的山林阴影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瘦的青年,同样身穿赤炼门的赤红色服饰,但他的衣襟和袖口绣着金边,显得更为华贵。面容倨傲,手上把玩着一串火红色的玉珠。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筑基中期的修士,亦步亦趋,神情恭敬。
“霍师兄,看来那火灵儿还没到。”其中一名随从开口。
被称作霍师兄的青年道:“她自然不敢不来。为了这次大典的头名,她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连外面的野修都敢勾结,真是丢尽了我赤炼门的脸面。”
“师兄说的是,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寻个道侣,非要跟我们争,不自量力。”
“哼,她以为找了两个帮手,就能在炎心洞里占到便宜?天真。”霍姓青年将目光投向韦多宝二人藏身的方向,“出来吧,躲躲藏藏的,是没见过世面的散修么?”
韦多宝与李长风对视一眼,被人识破行藏后,便从巨石后缓缓走了出来。
那霍姓青年的神识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当发现韦多宝只是筑基后期,而李长风更是只有筑基中期时,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
“就凭你们两个?”他上下打量着韦多宝,“一个筑基后期,根基看着倒还算扎实。另一个…筑基中期,灵力虚浮,想来是刚突破不久。火灵儿就是请你们来送死的?”
韦多宝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神色平静。
李长风则是面色一沉,体内的灵力开始运转。
就在这时,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众人面前,正是火灵儿。她背后的巨剑似乎又沉重了几分,落地时激起一片烟尘。
“霍炎,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火灵儿的声音冰冷,一双凤目直视着对面的霍炎。
霍炎嗤笑起来:“火师妹,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大典在即,你若是在炎心洞里出了什么意外,折损了两个外人是小,耽误了炼体大典,得不偿失啊?”
“就不劳霍师兄费心了。”火灵儿转过身,对韦多宝说道:“人到齐了,我们走。”
“站住。”霍炎身形一晃,拦在了火灵儿面前,目光轻蔑地扫了一眼韦多宝和李长风,“火师妹,我知道内门弟子有资格请外人协助探一次炎心洞。但你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带吧?炎心洞内危机四伏,你带这两个还有一个筑基后期都不到的散修进去,除了拖你后腿、分你心神,还能有什么用?”
“他们有没有用,与你何干。”火灵儿毫不退让。
“与我何干?”霍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到时候他们遇到危险,你是救还是不救?因为救他们而错失机缘,这个责任你来负?还是说,你准备让他们进去当炮灰,白白送死?”
火灵儿握住了背后巨剑的剑柄,一股炽热的气息开始弥漫。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韦多宝始终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他看出来了,这两人是赤炼门内斗的延续,而且是为了此次炼体大典的奖励在明争暗斗,自己和李长风不过是个由头。
眼看一场斗法就要爆发,韦多宝向前走了半步,正好挡在火灵儿与霍炎之间。
“霍道友。”韦多宝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霍炎眉头一挑,居高临下地看着韦多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在下只是想说,霍道友所言不无道理。”韦多宝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火灵儿和李长风。
“哦?”霍炎来了兴趣,“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炎心洞内危机四伏,实力不济者,确实是累赘。”韦多宝继续说道,“但实力,并非只看修为境界。有时候,一些小手段,或许比蛮力更有用。”
霍炎身后的两名随从嗤笑出声。
“小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徒劳。”霍炎晃了晃手上的火玉珠串,“说吧,你想怎么证明你的‘小手段’?”
韦多宝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沓空白的二阶符纸和一瓶朱砂出现在他手中。
“斗法就不必了,免得伤了和气,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韦多宝神色淡然,“你我皆是筑基后期,不如这样,在下现场绘制一道符阵,若霍道友能在一炷香内,不凭借外力,只以自身修为将其破去,我二人二话不说,立刻离开。若不能,还请霍道友行个方便,让我等前去办事。”
此言一出,霍炎和他身后的两名修士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一个散修,竟敢当着赤炼门内门精英弟子的面,夸口要现场制符布阵,还以此设下赌约?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火灵儿也有些诧异地看着韦多宝的背影,她只知道此人符道技艺精妙,却没想到他有如此胆魄。
“哈哈哈哈!”霍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好!好一个狂妄的散修!我倒要看看,你这临阵磨枪画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威力!”
他一挥手,一名随从立刻取出一根寸许长的红色线香,屈指一弹,线香便插在了一块岩石缝隙中,顶端燃起一点火星,青烟袅袅。
“香已点燃,开始吧。”霍炎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韦多宝不再多言,神识一动,十张空白符纸便悬浮于他身前。他左手托着朱砂瓶,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一支无形的笔,蘸取了瓶中的朱砂。
下一刻,他的手指动了。
那不是绘制,更像是在虚空中舞蹈。他的指尖快得只剩下一连串的残影,一道道闪烁着灵光的朱砂线条,精准无比地落在每一张符纸上。
符头、符胆、符脚…一气呵成。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对他颇有信心的火灵儿,都看得呆住了。
寻常符箓师制符,无不是正襟危坐,凝神静气,一笔一划都小心翼翼,生怕灵力稍有差池便功亏一篑。
可眼前之人,竟是如此写意,如此迅速。那十张符纸上的符文各不相同,有厚土之沉凝,有庚金之锋锐,有葵水之绵柔,有乙木之坚韧,还有离火之爆裂。
更让霍炎心惊的是,他能感觉到,韦多宝在绘制每一张符箓时,注入的灵力属性都在瞬息间切换,五行轮转,圆融无碍,没有丝毫的滞涩。
难道这名散修是一个五行伪灵根的修士。五行伪灵根修行阻碍重重,能达到如此修为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此人还掌握了如此高超的制符技艺!这怎么可能?
不到三十息的功夫,十张二阶符箓便已绘制完成,每一张都灵光饱满,品相显然不低。
韦多宝屈指一弹,十张符箓化作十道流光,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飞向他身前十丈外的一片空地,瞬间隐没不见。
“好了。”韦多宝收回手,看着霍炎,“霍道友,请吧。”
霍炎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再无半点轻视之心。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空地,神识探出,却如同泥牛入海,什么也感知不到。
这证明对方的符阵,在隐匿方面的造诣已经超过了他的神识探查范围。
“装神弄鬼!”霍炎冷哼一声,不再依赖神识,而是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猛然贲起,脚下的地面微微一沉。下一刻,他整个人携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直接冲向了那片空地!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一力降十会!
然而,就在他踏入那片区域的一瞬间,地面上突然亮起五色光华。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墙拔地而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给我开!”
霍炎不闪不避,右臂之上赤红色的灵光爆闪,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光墙之上!
轰!
光墙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就在此时,数十根锋利的金色地刺从地面窜出,直刺霍炎脚下。
霍炎脸色一变,脚尖在即将破碎的光墙上猛地一点,身形冲天而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地刺。
而此时身在半空的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让他下落之势猛然加速。同时下方地面突然变得泥泞不堪,化作一片流沙,数十根青色藤蔓如同毒蛇般从流沙中射出,缠向他的脚踝。
霍炎怒吼一声,腰腹在空中地一扭,一股炽热的劲力自他体内爆发开来,直接将那些缠绕而来的藤蔓震得粉碎。
就在他身形即将落地的瞬间,忽觉头顶一暗,一张由水汽凝结而成的大网当头罩下,网上还附着着丝丝寒气。
霍炎怒吼一声,不再保留,双臂交叉护在身前,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的赤红色气血之力冲天而起,硬生生将那张水网撕成了漫天水滴!
水汽蒸发,大量的白雾弥漫开来,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霍炎身处白雾之中,神识被严重干扰,只能隐约看到周围人影绰绰。
他心中一凛,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摆开拳架,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着四周。
线香,已经烧过了一半。
而在阵外,火灵儿等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只见霍炎冲入那片区域后,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攻击之中。地刺、流沙、藤蔓、水网、火球…五行法术环环相扣,相生相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霍炎刚用肉身硬抗或闪避开一种攻击,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攻击便接踵而至,让他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这哪里是一个临时布下的符阵,分明是一个准备充分的杀局!
“这…这是五行连环阵?”火灵儿喃喃自语,她身为赤炼门内门弟子,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五行符箓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高超的制符技巧,更是对五行循环深刻的理解。
线香,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燃到了尽头。
白雾散去,霍炎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身上的法袍有多处破损,裸露出的手臂上甚至可以看到几道被藤蔓勒出的红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得极为难看。
他终究没能破开这个符阵。
韦多宝一招手,那十张符箓从地面飞回,落入他的手中,灵光依旧,显然还能再次使用。
“霍道友,承让了。”韦多宝将符箓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