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道沙哑笑声尚未消散,火山群的震颤已达到顶点。
秦尘脚下的岩石迸裂,整座祭坛如被巨手碾碎的陶俑,碎石混着岩浆暴雨般砸下。
抓紧!他反手扣住苏清漪腰肢,风行天罡雷在足底炸出紫芒,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裂开的地缝。
凌炎咬碎舌尖逼出三分血勇,玄铁重剑往岩缝一插借力,衣摆被气劲撕成碎帛,硬是在岩浆流砸落前滚进裂隙。
深渊里的黑雾比预想中更浓。
秦尘落地时靴底触到湿滑的苔藓,抬头只看见一线天光正被崩塌的岩石封死。
更令他寒毛倒竖的是——下方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一人,不是十人,是铺天盖地的声,像无数枯骨在搓磨。
那是......凌炎刚开口,一柄锈刀已从黑雾中刺来。
刀身掠过他脖颈时带起白霜,他惊觉皮肤竟在瞬间结出冰晶,痛得倒抽冷气。
秦尘瞳孔骤缩。
借着幽蓝鬼火,他看清了那些从岩缝爬出的身影:黑甲残缺,眼窝跳动幽蓝鬼火,锈刀刀柄处刻着半枚字——与他前世记忆里,那批叛逃雷卫腰间的标识分毫不差!
他们等了九百年......稚嫩却冰冷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地缚童的虚影突然浮现在前方,半张脸裹着腐烂的裹尸布,只为一个能唤醒雷骨灯的心跳。
九百年?
秦尘喉间泛起血腥。
前世雷尊府被血洗那日,恰好是九百年前的上元夜。
他掌心的太乙青木雷自动流转,将苏清漪周身寒气逼退三分,目光却如淬毒的针,扎在最近的阴兵眉心。
退到我身后!他低喝一声,右掌拍向地面。
葵水玄冥雷如活物般窜出,冰蓝色雷光在岩缝间游走,眨眼间冻结了三十余具阴兵。
可那些被冰封的阴兵竟生生挣裂冰层,锈刀上的霜花簌簌掉落,动作比之前更狠。
无血无魂......秦尘指尖抵在眉心,九幽冥雷如细蛇钻入神识。
他突然睁眼——每具阴兵眉心都嵌着一粒芝麻大的黑色雷核,表面爬满扭曲的咒文,是被污染的残雷之种!
他们不是亡灵,是雷奴!
话音未落,他屈指弹出一道幽光。
最近的阴兵头颅地炸开,黑雾中竟爆出一簇黑焰。
更惊人的是,这簇黑焰如火星落进干草堆,方圆十丈内的阴兵接连爆头,黑焰连成一片,将地穴穹顶照得如坠幽冥。
凌炎死死攥住剑柄,指节发白:你......
我在替这些雷核松绑。秦尘抹去唇角血迹——刚才那招耗光了他小半玄元,被封禁的怨雷攒了九百年,爆起来比天雷还利索。他扫过满地残甲,冷笑更甚,用雷做奴?
今日我就用雷做刀,把你们主子的骨头渣都劈碎!
裂隙越往下越冷。
当他们深入三百丈时,呼出的气已凝成霜粒,沾在苏清漪睫毛上,像落了层细雪。
雷奴葬坑有七处,皆埋于东玄龙脉断点......
沙哑的呢喃从左侧岩缝传来。
秦尘足尖一点掠过去,便见个枯瘦老妇蹲在阴矿洞口,手里攥着半张残图,指甲缝里全是黑血,唯有一处......在秦家祖坟之下。
你说什么?秦尘声音发颤。
他前世是雷尊,今生是秦家庶子,这两个身份从未有过交集,此刻却被雷奴葬坑秦家祖坟串成一线。
冰髓婆婆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他,像两团冻住的墨:小友可知,你母亲......
阿蛮!
怀中的晶芽突然剧烈震动。
秦尘低头,正见一抹黑影如利箭窜来——那是头背生骨刺的巨鼠,黑毛上沾着岩浆,口中竟衔着半块染血的布片。
那是......他呼吸一滞。
布片上的并蒂莲绣纹,与他贴身收藏的香囊碎片完全吻合!
那是他生母留给他的最后信物,三年前被人撕碎扔进粪坑,此刻却出现在这鬼域!
还给我!秦尘都天神火雷骤然爆发,赤金雷蛇劈向巨鼠。
可那鼠王尖啸一声,竟直接撞碎岩壁遁入地底,只留下半片染血的布角飘落在他脚边。
秦尘弯腰捡起布片,指腹擦过上面的血渍,眼前闪过幼时空荡的偏院,闪过那夜他跪在雨里,看着乳母被拖走时塞给他的香囊。
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他猛地咳嗽,血珠溅在布片上,与旧血混作一团。
他将苏清漪往凌炎怀里一塞,雷纹在周身疯转,追那老鼠!
前方的路突然开阔。
白骨堆砌的祭坛足有千丈,十万阴兵列成环形战阵,每具阴兵的锈刀都指向中央悬浮的青铜灯。
灯芯是半截焦黑的肋骨,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像活物的心脏。
凡人,你虽掌雷,却不识真主!
铁甲铿锵声中,骸将军从灯后走出。
他的头盔已裂成两半,颅内翻涌着黑焰,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唯有献祭百万生灵魂魄,才能重启雷奴军团,重现昔日荣光!
话音未落,十万阴兵同时举刀。
地穴里骤然响起尖啸,无数黑雾凝成雷纹,在头顶交织成万鬼噬雷阵。
最先扑来的阴兵已到眼前,锈刀带起的寒风刮得秦尘面疼。
荣光秦尘抹去嘴角血迹,反手抽出腰间断刀。
他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刀身雷纹上,当年你们背叛雷尊府时,怎么不说?
断刀嗡鸣。
更深处的地脉突然震动。
秦尘分明感觉到,那柄插在火山祭坛的雷霆枪在共鸣——十二玄雷中的鸿蒙本源雷,正顺着地脉往此处涌来。
他闭眸,将十二道玄雷的气息在识海铺展。
葵水玄冥雷的极寒与九幽冥雷的阴毒在丹田交融,都天神火雷的暴烈裹着紫霄神雷的毁灭,最终凝成一道白中透紫的雷网。
雷狱寒狱......他低吟出声。
当第一缕寒雷与暴雷交织着劈开阴兵群时,整个地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极寒与雷暴在虚空中交织成网,像一张倒扣的巨碗,将十万阴兵、白骨祭坛、骸将军,还有秦尘自己,全部笼在其中。
地穴穹顶的岩屑停在半空,阴兵的锈刀悬在劈下的轨迹里,连骸将军颅内翻涌的黑焰都凝固成了静止的浪。
唯有秦尘的心跳声,清晰得像擂在战鼓上。
他望着雷网边缘渗出的幽蓝雷光,突然笑了。
这雷狱,才刚要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