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碑上金紫光芒尚未散尽,石缝里突然渗出一缕灰雾,凝成个佝偻老者的虚影。
他眼眶凹陷如枯井,盯着半空中四道残魂,嗓音像砂纸摩擦岩石:“血可染碑,心未必诚。昔年雷尊待尔等如手足,今此人是否值得再战黄泉?”
青煞残魂的双钩突然嗡鸣,雷纹在他臂甲上炸开:“看他能否承受最后一击——玄螭的‘噬魂雷绞’!”
话音未落,最深处那道最残破的黑影剧烈震颤。
玄螭残魂缓缓睁眼,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着黑紫色雷雾,哪里还有半分守护将的沉稳?
只剩被千年怨气啃噬得支离破碎的执念:“主上……未死?”他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嘶吼,“可你为何苟活轮回?为何借他人之躯复生?我不认!”
黑色巨蟒状的怨雷自玄螭眉心迸发,裹挟着能撕裂神魂的尖啸扑向秦尘。
此刻秦尘刚收了四将战纹,体内雷脉如被千刀切割,连运转太乙青木雷都在发抖——他只能将最后一丝生机护在小雅心口,自己则像断线的风筝,重重摔在雪地上。
“尘哥!”小雅的指尖刚触到他染血的衣襟,就被青木雷轻轻推开。
秦尘仰头望着逼近的黑蟒,喉间尝到腥甜。
他想起前世雷渊城破那日,玄螭背着自己冲出重围,龟甲上插满敌将的断刃;想起玄螭总说“主上且歇,末将替您守三昼夜”,可这一守,竟是千年。
“若这一雷能洗清冤屈……”他闭了眼,声音轻得像飘雪,“我愿魂飞魄散。”
黑蟒獠牙即将刺入识海的刹那,识海深处突然炸开银紫色光团。
那枚沉睡的吞噬祖雷胚胎剧烈震颤,无数雷丝如蛛网般蔓延,竟主动迎上噬魂雷绞!
秦尘的识海翻涌如沸,一段被封印的记忆突然撕裂而出——前世濒死之际,他抓着凌苍的衣襟嘶吼:“活下去……替我看着雷渊!”
这段记忆未经任何修饰,带着濒死的灼热与不甘,顺着雷流反冲进玄螭残魂!
玄螭浑身剧震,黑蟒怨雷瞬间崩散成星屑。
他虚浮的身形摇摇欲坠,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你说……让我替你看守雷渊?可后来……凌苍说你已堕入魔道……要我们斩尽你的传承……”他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我们等啊等,等雷尊归来,等的却是断碑上‘忠骨不归’……”
秦尘睁开眼,泪水混着嘴角的血珠滑落。
他踉跄着爬向断碑,手掌按在刻满雷纹的石面上:“我是秦九霄,也是秦尘。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只是……没能保护好你们。”残留的怨雷顺着他的掌心钻入经脉,将血肉腐蚀出狰狞的窟窿,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你们守了千年的雷渊,我来接你们回家。”
“心诚,则契通。”血碑老鬼的虚影突然跪了下去,灰雾凝成的头颅重重叩在断碑上,“老鬼守碑千年,今日方见真主。”
整座断碑爆发出万丈金紫雷光!
四道残魂同时仰天长啸,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黑色怨雷如冰雪消融,化作赤、青、白、玄四色雷焰,在半空交织成雷渊战旗的模样。
青煞第一个单膝触地,双钩插入雪地,雷纹在他臂甲上流转如活物:“属下青煞,请主上赐令!”
赤枭的刀魂自雷焰中凝现,刀锋挑起秦尘一缕染血的发:“刀魂不灭,誓死相随!”
白獍最是沉默,只是将千道雷刃收进战铠,重重叩首时,雪地上裂开蛛网般的雷痕。
玄螭最后低头,他残破的龟甲上突然浮现出新鲜的雷纹——那是秦尘掌心渗出的血,顺着雷纹爬满龟甲。
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主上……我等您……太久了。”
四道本命雷纹如流星坠入秦尘识海,吞噬祖雷胚胎表面的裂纹瞬间延伸成古老的图腾。
秦尘只觉识海发烫,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他抬手凝聚一丝银紫雷光,试着唤了声:“赤枭!”
虚空中刀影一闪,赤枭的战魂凝实如活人,连刀鞘上的凹痕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可不过十息,刀影便如晨雾消散。
秦尘心口猛地一痛,低头望去,一道焦黑的雷痕正从锁骨蔓延至心口,像被烧红的烙铁烙上去的。
“尘哥!”小雅急得要去碰那伤口,却被秦尘轻轻握住手腕。
他扯出个苍白的笑:“别怕,这点痛……比起他们为我承受的,不算什么。”他望着雷痕,眼神渐冷——原来召唤战魂需要以己身承受雷纹反噬,每多召唤一刻,便是拿命在换。
远方天际,东玄域方向的求救信号仍在盘旋。
可秦尘突然顿住脚步,望向北方。
那里有股熟悉的波动,像极了前世与凌苍共饮时,他身上那缕残魂的气息。
“九霄……我还记得……那场雨……”
一道模糊的低语穿透万里云层,撞进秦尘识海。
他瞳孔微缩,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兄弟,等我安顿好家事,这就来接你。”
断碑在身后发出清脆的裂响。
秦尘回头时,看见“忠骨不归”四个血字彻底崩碎,露出下面新刻的“雷渊归心”。
四道残魂化作光粒没入他眉心,隐约间,一道古印的轮廓在他额间一闪而逝——那是雷渊令的碎片,正在等待最后的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