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幽暗的巷子里炸响。
两个混混动作一僵，猛地回头。只见巷口处，猎户赵铁柱正怒目圆睁，手持他那张硬木弓，虽未搭箭，但那猎户独有的彪悍气息已扑面而来。他显然是刚从山里回来，身上还带着风尘和些许野草的气息。
“赵……赵铁柱！”找茬的混混脸色一变，显然认得这位不好惹的主。
“光天化日，敢在镇上欺负一个瘸子？还糟践吃食！你们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赵铁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烤串和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的陆小串，怒火更盛。
“赵大哥，不关你的事……”另一个混混色厉内荏地想辩解。
“放屁！”赵铁柱一脚踢开挡路的杂物，走到陆小串身边，将他扶起，“陆小子是我罩着的！你们动他，就是动我！说，谁指使的？”
两个混混对视一眼，知道今天讨不了好。赵铁柱在镇上名声在外，身手又好，他们俩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没……没人指使，就是看他不顺眼……”找茬的混混嘴硬道，但脚步已经开始往后挪。
“滚！”赵铁柱懒得跟他们废话，一声暴喝，“再让老子看见你们找陆小串麻烦，腿给你们打断！”
两个混混如蒙大赦，连狠话都没敢撂下，连滚带爬地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小串，你没事吧？”赵铁柱这才仔细查看陆小串的情况，看到他手肘擦破，满身泥污，尤其是那散落一地、精心准备的烤串，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这帮天杀的畜生！可惜了这些好东西……”
陆小串在赵铁柱的搀下站稳，看着地上被践踏的希望，心脏一阵阵抽痛。愤怒、委屈、绝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李府的宴席……时间快到了！
“赵大哥……李府的订单……完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铁柱也是眉头紧锁，他清楚这笔订单对陆小串意味着什么。“他娘的！肯定是胡大或者天香楼那帮龟孙搞的鬼！现在怎么办？重新做还来得及吗？”
陆小串看了一眼天色，又估算了一下重新采购、处理、烤制的时间，绝望地摇了摇头。根本来不及了！而且，他身上几乎没钱再买一次同等质量的食材。
难道真的就这么功亏一篑？
不！不能放弃！
陆小串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他蹲下身，不顾脏污，快速地在散落的烤串中翻找。那些被彻底踩烂、沾满污泥的自然不能要了，但还有一些只是掉在地上，或用叶子包着、并未直接接触地面的，或许……还能挽救！
“赵大哥，帮我！”陆小串急促地说道，“把外面叶子脏了的拆掉，里面肉串没直接沾地的，挑出来！快！”
赵铁柱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陆小串的意图。他虽然觉得这有些冒险，但看到陆小串那绝不认命的眼神，还是立刻蹲下帮忙。“好！”
两人飞快地筛选着。幸运的是，因为包裹得还算严实，大约有近一半的肉串和少量烤鱼得以“幸存”，虽然卖相肯定受影响，但食材本身并未污染。
“只有这些了……数量远远不够……”赵铁柱看着挑出来的三十来串烤串，忧心忡忡。
“不够也得去！”陆小串咬着牙，将这些“幸存”的烤串小心翼翼地重新整理，用身上还算干净的内衫布料擦干净竹签，又向赵铁柱借了水囊，仔细冲洗了部分沾了浮土的地方。他无法提供足量的烤串，但他必须去！去请罪，去说明情况，去争取一线生机！逃避只会让情况更糟。
“我跟你一起去！”赵铁柱二话不说，提起篮子，“老子给你作证！看哪个敢赖账！”
陆小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敢再走小路，由赵铁柱护送，急匆匆赶往镇西李府。到达李府侧门时，已比约定时间晚了一刻钟。李府的管家早已等在门口，脸色不渝。
“怎么才来？宴席都快开始了！”管家不满地呵斥，但当他看到陆小串一身狼狈、赵铁柱陪同在侧，以及篮子里明显数量不足且品相不佳的烤串时，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大礼，然后将路上遭遇混混拦截、食篮被打翻、烤串被毁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推卸责任，最后诚恳道：“小子办事不力，未能足量按时送达，惊扰贵府宴席，甘受任何责罚。这些是抢救出来的，小子愿分文不取，仅供贵宾品尝，聊表歉意。”
他态度诚恳，言语清晰，加上一旁赵铁柱作为人证，以及陆小串明显带伤的身子和狼狈的模样，由不得管家不信。
管家看着篮子里那些虽然品相稍差，却依旧散发着诱人奇异香气的烤串，又看了看不卑不亢的陆小串和一脸正气的赵铁柱，脸色变幻不定。他深知自家老爷对这次宴客的重视，若因此闹出不快……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何事在此喧哗？”
只见李府主人，一位身着绸衫、面容富态的中年人，在一名小厮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管家连忙上前，低声将事情禀报。
李老爷听完，目光落在陆小串身上，打量了片刻，又看向那篮烤串，鼻翼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香气，确实独特。
“少年人，抬起头来。”李老爷开口道。
陆小串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与李老爷对视。
“你便是近日镇上盛传，那烧烤摊的小老板？”
“正是小子。”
“遭遇此事，非你之过。你能不逃避，亲自前来请罪，并尽力补救，这份担当，难得。”李老爷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不少，“既如此，这些烤串，我便收下了。价格照旧，损失的部分，亦不怪你。”
陆小串和赵铁柱都愣住了，没想到李老爷如此通情达理！
“这……这如何使得……”陆小串连忙推辞。
“使得。”李老爷笑了笑，“我李家在柳树镇，还不在乎这点银钱。更何况，你这烤串，香味确实勾人，我倒要尝尝，是否名副其实。管家，带他们去结账，额外再加一百文，给这位小老板压惊。”
峰回路转！
陆小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次深深鞠躬：“多谢李老爷！小子感激不尽！”
最终，陆小串不仅拿到了原本约定的货款，还多得了一百文的“压惊费”。虽然相比全部订单金额有损失，但已是意外之喜。
更重要的是，李府的宴席，成了一个绝佳的舞台。
据说，那数量不多、品相稍逊的烤串一上桌，其霸道的香气立刻盖过了其他菜肴，引得众宾客纷纷动箸。尝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追问李老爷这是何处得来的美味。当得知这竟是一个镇口小摊的手艺，还经历了如此波折后，更是成为席间趣谈。
陆小串的“秘制烤串”之名，一夜之间，在柳树镇的上层圈子里悄然传开。
揣着沉甸甸的银钱和意外的名声，陆小串在赵铁柱的护送下回到家中。丫丫看到哥哥平安归来，还带回了钱，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听着哥哥讲述惊险经历，后怕不已。
然而，陆小串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他清点着手中的钱财，加上李府所得，总额已接近十二两。
但距离五十两，还差三十八两。
而期限，只剩下最后四天。
暗处的敌人已经出手，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