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马不停蹄。
告别了无名山谷的短暂安宁,苏玉衡一行按照兽皮地图上的指引,一路向西朝着流沙海方向前进。
一路走来,地形从开始出发时的丘陵逐渐过渡到如今的荒凉戈壁。脚下的土地越来越坚硬干燥,越来越多的嶙峋怪石出现在视野里,植被越来越稀疏,最终只剩下低矮带刺的灌木丛顽强地生长在砾石缝隙里。
风,带着沙砾的粗糙,开始变得猛烈而干燥,卷起地上的尘土,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每一个路过人的脸上,让人不禁隐隐作痛。
空气变得无比燥热,正午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汁,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将地上的一切都烤得滚烫。视线所及,远处的地平线在热浪中扭曲、晃动,如同虚幻的海市蜃楼。
在这三天里,众人的水囊消耗得极快,干粮也变得愈发难以下咽。
就当他们快要坚持不了的时候,终于,第四天的黄昏时分,在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由巨大的、略显风化的红褐色砂岩构成的山梁时,突然,一幅雄奇、壮观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撞入眼帘。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流沙海!那个传说中能让人消失的海子!
一片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海!
只见视线所及,天地之间仅剩下一种颜色——刺目的、令人绝望的焦黄!巨大的沙丘如同波涛不绝的金色巨浪,从众人脚下一直延伸到视线所能穷尽的天地尽头。
连绵的沙丘脊线在夕阳的余晖下勾勒出锋利而狰狞的弧度,这里没有绿洲,没有河流,似乎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死寂,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荒芜的死寂。
风在这里中变得愈发狂暴而诡异,卷起细碎的沙粒,形成一道道旋转的沙龙卷,在无垠的沙海上肆意游荡,发出阵阵如同鬼魂般呜咽嘶鸣声。沙粒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如同细小的刀片刮过,不一会儿便能浮现出一片醒目的红点,甚至泛着细小的血滴。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到极致的尘土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沙砾在摩擦着喉咙,让人干的抓狂。
此刻,夕阳正缓缓沉入沙海的尽头,将天空染成一片美丽而悲壮的金红色,亦将这片死亡之海映照得更加狰狞、更加辽阔、更加令人绝望。
远处,几座高达数十丈、形态奇诡如同巨兽骸骨的风蚀岩柱,在暮色和狂风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守卫这片死地的远古魔神,仿佛随时准备暴起吞噬这里的一切生灵,让人望而生畏!
小白狐早已不安地从苏玉衡的肩头溜下,紧紧贴着她的脚踝,浑身毛发炸起,对着眼前这片金色的地狱发出低沉的、充满恐惧的“呜呜”声。
王伯的脸色变得煞白,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流沙海…真的是流沙海…小姐,我们真的要…”他眼中充满了对这片死亡之地的深深恐惧,转头看向后方的苏玉衡。
黎阳则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年轻的脸上此刻充满紧张和不安,但脑中却是死死想着地图上标注的“不冻泉眼”方向,他擦了擦从脸上不停冒出的汗水,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景珩坐在马背上,脸色沉静地望着眼前这片象征着死亡与未知的海子,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退缩。只是后心的伤口和心口的烙印,在这片死亡之地的气息刺激下,隐隐传来刺痛的同时,仿佛还伴随着某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脑中回荡,“又…来到了这里啊…流沙海。”但当他仔细的再确认时,又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就像是一场幻听。
无双沉默地站在最前方,魁梧的身躯像一块巨大的磐石,挡住了部分卷来的风沙。他望着沙海,眼神复杂,仿佛这片死地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同样荒芜的角落。
苏玉衡深吸了一口带着砂砾味道的灼热空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翻身下马,走到队伍最前方,迎着呼啸而来的风沙和众人纷杂的眼神,摊开了那张承载着唯一希望的兽皮地图。
夕阳的余晖将她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再说一遍,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按照地图显示,泉眼是在流沙海深处,靠近‘风蚀骨林’的西北边缘。”她的声音虽被风沙撕扯得有些模糊,但仍清晰、稳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向前。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黎阳,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靠你了。我们都相信你能够成功,拿出在鬼哭沙时的气势来,让我们成为征服流沙海的第一人!”苏玉衡一脸诚挚地对着眼神决绝黎阳说道,王伯和萧景珩也是给去了鼓励的目光。
“嗯!”没有太多言语,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随后,苏玉衡再次将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同伴的脸庞——重伤却不失沉稳的萧景珩,年迈却忠勇可嘉的王伯,迷茫却勇敢果毅的黎阳,沉默却坚韧可靠的无双。
最后,她的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隔着衣料,灵泉玉佩传来温润而坚定的脉动,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走吧。”苏玉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风沙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那片吞噬一切的黄金炼狱,“穿越流沙海,找到泉眼!云中城…就在沙海的那一边!”
黎阳拿着地图率先迈步,苏玉衡紧跟着也踏上了脚下这片滚烫而松软的沙地,细沙瞬间淹没了她的脚踝,只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紧接着,萧景珩在王伯的搀扶下跟上,无双如同守护神般断后。
就这样,五道身影,在漫天风沙和如血残阳的映衬下,如同投向金色巨兽口中的几粒微尘,义无反顾地、坚定地,融入了那片无垠的、死寂的流沙海。
身后,只留下一串串迅速被风沙抹平的足迹和那回荡在戈壁边缘、如同挽歌般呜咽的风声,像是为这群勇士,送行!
风萧萧兮,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