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黎明来得迅速而猛烈,天光乍破,驱散了夜的寒意。
经过一夜的休整,外加泉水的神奇功效,众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明显好转了许多。
王伯伯腿上的伤口肿胀消减了不少,部分地方开始收口;黎阳恢复得快,身上的擦伤也不再疼痛,眼神重新变得明亮;无双依旧是那副沉默坚毅的样子,身上的伤口已然结痂;苏玉衡则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敏锐。
最令人惊喜的是萧景珩。他缓缓睁开眼,长吁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而平稳,不再带有之前的痛苦阻滞。
经过一夜的闭目调息,心口那枚“九幽锁魂印”也再次沉寂下去,不再散发阴寒悸动。后心伤口处火辣辣的刺痛感消失不见,只余下些许酸胀感,仿佛昨日那场险些让他崩溃的剧烈冲突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站起身,迎着初升的朝阳,感受着体内重新顺畅流转的内息,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已无大碍。
只是,他眼底深处,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晦暗。
昨日的痛苦、脑中的低语、还有苏玉衡那惊鸿一瞥间可能窥见的秘密,都像无形的烙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殿下,您没事了?”王伯见到萧景珩活动着筋骨,脸色平常,惊喜地问道,围了上来。
萧景珩点了点头,露出一抹让人安心的淡笑:“无碍了,放心吧。”
众人见他恢复,皆是松了口气,队伍的主心骨归来,让所有人的心都踏实了不少。
简单洗漱,众人围坐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旁,分食了些干粮和泉水,算是用过朝食。
填饱肚子后,苏玉衡从黎阳手中要过那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兽皮地图,先是仔细看了看,然后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在沙地上缓缓铺开。
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标注着“不冻泉”的位置,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我们现在在这,但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进入云中城,而要想进入云中城,就必须找到它的入口。”
说着,她略微停顿,随后指尖用力点了点泉眼的位置,语气笃定:“根据目前的线索推断,进入云中城的入口,极有可能就在这不冻泉之下。”
她抬起眼帘,看向围坐的每一个人:“各位,你们怎么看?”
话音落下,队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个推断太大胆,每个人都在默默消化着,并思考其可能性。
过了好一会儿,王伯挠着头,第一个咂咂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姐,你的意思是,咱们要从这片泉水底下,找到进那劳什子云中城的入口?”
他指着眼前这汪深不见底、泛着幽光的泉水,语气夸张,带着浓重的怀疑,“这……这不冻泉看着深不见底,范围也不小,这……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咱们一没工具,二不熟悉水下的情况,这要找到啥时候去?而且,万一底下有啥……啥东西呢?”
黎阳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畏难之色。他熟悉沙漠,但对深水有着本能的陌生和畏惧。他也觉得这推断有些天方夜谭。
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身旁那汪在晨光下荡漾着幽蓝光芒的泉水,眸色深沉。
他脑中飞快地回溯着由白玉机括球投射出的那座悬浮于云中的奇迹之城及其下方的结构示意图。
那地图虽然宏大抽象,但与此处的地形隐隐呼应。片刻,他收回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众人沉声道:“我同意玉衡的判断。”
他的肯定让苏玉衡心中一安,却让王伯和黎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环视一周,冷静地分析了起来:“此处乃是一片荒原戈壁,除了这些风蚀岩柱,便是无尽的沙石,地势相对平坦,视野开阔。若真有什么明显的地面入口,绝难逃过我们的眼睛地图上也不可能毫无标注。唯一特殊、唯一不合常理的存在,就是这眼不冻泉。”
他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王伯和黎阳,再次分析道:“它出现在这极度干旱之地本就诡异,更不用说泉水还蕴含奇异生机,甚至能引起灵泉玉佩的共鸣。种种迹象都表明,它绝非普通泉水,很可能是某个庞大地下系统的‘呼吸孔’或是能量溢出口。那么若云中城入口真在地下,此处是最可能,也几乎是唯一可能的所在。”
萧景珩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切中要害,顿时让王伯和黎阳脸上的疑虑消散了大半,转而再次陷入思索。
“所以,”萧景珩总结道,语气变得果断,“现在我们需要确认这个推断。需要有人先行下水探查一番,看看入口是否真的藏在下面,以及水下是否安全。”
他的目光落在黎阳和王伯身上。王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条伤腿,让他老人家下水,怕是入口没找到,自己先喂了鱼。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水下探路,无疑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风吹过岩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萧景珩和苏玉衡对视一眼,似乎准备做出某种决定时,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是黎阳!
年轻的向导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但那双总是透着机灵和热情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舍我其谁的坚定光芒。
他挺直了尚且单薄的胸膛,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景珩和苏玉衡,声音铿锵有力:“苏姐姐!殿下!我去!”
“阳小子,你……”王伯一脸惊愕地看向黎阳,张了张嘴。
晨光勾勒着少年坚毅的侧脸轮廓,那张分明还带着少年人青涩的脸庞上,此刻却写满了超越年龄的责任与勇气。
王伯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惊讶,更有深深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