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血色箭矢与滔天黑雾,悍然对撞。
没有巨响。
只有血肉被妖气灼烧,发出的焦糊滋滋声,刺入每一个旁观者的神魂。
黑风魔君的妖气凝成万千利爪,欲将苏澈瞬间撕为齑粉。
可妖爪触及苏澈身体的刹那,他胸前由鲜血绘制的阵图,骤然大亮!
他体内的血液,每一滴都浸透了焚魂草的剧毒,在这一刻尽数沸腾!
“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惨嚎,自黑雾核心炸开。
是黑风魔君!
它的妖爪被那股至阴至邪的毒血点燃,黑烟滚滚,妖力被疯狂腐蚀、消解!
这已非斗法。
这是最原始、最不计后果的相互毁灭!
苏澈不做任何防御。
他放弃了所有闪躲,任由那开山裂石的妖气贯穿自己的血肉之躯。
噗!噗!噗!
无数黑气在他身上炸开,带起一蓬又一蓬的血雾。
他的血,溅在黑风魔君的妖气本体上,非但没被净化,反而成了引爆油锅的火星!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黑风魔君的意志在天地间咆哮,充满了被蝼蚁戏耍的惊怒与不解。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凡人!
也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空有千年道行,一身妖法,却不敢全力施展。
每一次攻击,都等于在主动饮下穿肠剧毒!
那毒素顺着妖力直冲它的本源妖魂,带来神魂被烈火灼烧的剧痛!
而那个书生!
那个凡人!
那个蝼蚁!
他仿佛不知疼痛。
他骨骼寸断,脏腑成泥,却依旧死死冲撞,用自己残破的躯体,将更多的毒血灌入魔君体内!
斩仙台上,鸦雀无声。
所有仙神,都看呆了。
哪吒收敛了三昧真火,怔怔看着镜中那个血人,那个以命搏命的凡人。
“他……”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神光湛湛,手中的金箍棒不知何时已经垂下。
那双看透三界虚妄的眼眸里,写满了凝重。
“以凡人之躯,行神魔之事。”
杨戬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金石落地。
他看着那个在妖气风暴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身影,那身万年冰冷的傲骨,竟也为之动容。
“这一身风骨,三界罕有。”
而普法天尊,他那张刻着法理的脸,已是一片铁青!
他死死攥住宝座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他所认定的“趋利避害”的凡人本性,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燃烧一切的疯狂意志,狠狠颠覆!
镜中的苏澈,正在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吼!”
黑风魔君彻底狂暴!
它不再施法,庞大的黑雾猛然收缩,化作一头通体漆黑、高达十丈的巨狼!
巨狼张开血口,竟无视了那焚魂剧毒,要将苏澈一口吞下!
它要将这该死的蝼蚁,连同他体内的毒,一起嚼碎,消化!
这是妖魔最原始的凶性!
面对扑面而来的腥风,苏澈的意识开始模糊。
剧痛早已麻木。
他的神魂,在血祭阵的燃烧下,黯淡如风中残烛。
世界失去了声音与色彩。
只剩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可就在这片黑暗的尽头,他仿佛又看到了光。
看到那一日的溪边。
刚化形的少女穿着他的衣衫,学着走路,一步一晃,满心欢喜。
“苏公子……”
又看到茅屋前。
少女捧着他写的书,歪着头,认真辨认,念错了音,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
“苏公子……”
又看到那个山洞。
少女耗尽灵力,凝出一颗酸涩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待。
“苏公子,你尝尝……甜不甜?”
苏澈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他仿佛尝到了那颗果子的味道,用最后一丝神念,在心底轻声回答:
“很甜。”
而他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决绝!
在巨狼大口即将合拢的瞬间。
苏澈残存的意识,迸发出了最后的光!
他将自己全部的神魂、文气、与残存的生命,尽数灌入胸前那幅与血肉融为一体的阵图!
“燃!”
一个字,在他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嗡——!
一道皓白光柱自苏澈胸膛冲霄而起,纯粹、炽烈,仿佛要将天地都洗刷一净!
光芒中没有仙佛威严,却有无数先贤虚影一闪而过,有吟诵声响彻天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是他一生所读之书,所信之理,在生命终点化作的璀璨绝响!
这股至刚至阳的力量,是三界所有妖魔邪祟的本源克星!
光芒亮起的瞬间,斩仙台上的普法天尊猛地从宝座上站起,脸上血色尽褪!
他所信奉的冰冷“法”,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决绝的“道义”,撞得粉碎!
“不——!”
浩然正气所及之处,黑风魔君的庞大妖躯如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不甘而恐惧的惨嚎,疾速消融!
它的妖魂本就被剧毒侵蚀得千疮百孔。
此刻再被这股力量一冲,瞬间土崩瓦解!
它那坚不可摧的妖躯,在白光中寸寸断裂,片片消融,最终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归于虚无。
而那道白光的中心。
那个书生的身影,也在光芒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他的身体,血肉,骨骼,都在这最终的燃烧中,缓缓化作飞灰。
光芒散去之前。
他仿佛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天际。
那里,天劫的雷云正在散去,一缕圣洁仙光即将落下。
他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上,最后浮现的,不是痛苦,不是决然。
而是一丝……品尝到“世间至甜”后,释然而温柔的笑意。
白光,吞噬了他。
连同他最后的笑意,一同归于虚无。
这片山林,再无苏澈。
也再无,黑风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