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并未如沈清辞预想的那般立刻进屋,而是在院中驻足,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窗口,便低声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那丫鬟点头应下,快步朝小院厨房的方向走去。林夫人则带着另一名丫鬟,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仿佛只是路过。
沈清辞站在窗后阴影里,心中疑窦丛生。这位林夫人的举动,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审视。她不是要来商议宴席细节吗?为何过门不入?
正当她思忖间,先前引她进来的那位管家又来了,身后跟着刚才离开的那个丫鬟,丫鬟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几样时令蔬菜、一小块鲜肉和一些常见的药材。
“沈姑娘,”管家脸上依旧是客气的笑容,“夫人吩咐,姑娘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本应好生歇息。只是明日宴席要紧,夫人想先瞧瞧姑娘的手艺,心里也好有个底。这有些寻常食材,烦请姑娘随意做些小点或汤羹,送至夫人房中便可。姑娘意下如何?”
试菜?沈清辞心中了然。看来这位林夫人行事谨慎,要先验看她的本事。这也在情理之中。她定了定神,从容应道:“管家客气了,清辞明白。请稍候片刻。”
“姑娘请便,厨房一应器具俱全,若有短缺,尽管吩咐小翠。”管家指了指那丫鬟,便拱手退下了。
名叫小翠的丫鬟将托盘放进小厨房,垂手立在门口,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沈清辞走进厨房,只见里面干净整洁,灶具调料一应俱全,虽不及陆公子别院的精致,但比自家铺子的后厨要宽敞齐整得多。
她看了看托盘里的食材:嫩豆腐、春笋尖、一小把枸杞、几颗红枣、一块瘦猪肉,还有一小包茯苓粉。都是些温和常见的材料,看来林夫人并非刻意刁难,而是想看看她如何化寻常为不凡。
沈清辞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主意。她挽起袖子,净了手,开始忙碌起来。先将猪肉剁成细茸,加少许姜汁、盐和茯苓粉搅打上劲;豆腐切小方块,春笋焯水切薄片。她打算做一道“茯苓豆腐肉丸汤”和一小碟“枸杞枣泥山药糕”。
动作间,她发现小翠虽不说话,但眼神灵巧,递东西、打下手十分利索。沈清辞便温和地与她搭话:“小翠姐姐,夫人平日用膳,可有什么偏好或忌口?”
小翠似乎有些意外沈清辞会问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夫人……口味清淡,不喜油腻,夏日尤爱些汤汤水水。”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明日宴请的贵客,听闻……脾胃有些弱,需温补。”
沈清辞心中记下,感激地冲小翠笑了笑:“多谢姐姐提点。”
她手下不停,将肉茸挤成小巧的丸子,与豆腐、笋片一同放入清鸡汤中慢火轻煮,出锅前撒上几粒枸杞,汤色清澈,丸嫩豆腐滑,香气清雅。另一边,将红枣蒸熟去核,与蒸熟的山药一同碾成泥,拌入少许蜂蜜和枸杞,用模具压成小巧的花形糕胚,上笼稍蒸片刻即成,糕点软糯,甜而不腻。
不过半个多时辰,一汤一糕便做好了。沈清寻了个白瓷盅和一个小巧的碟子,将菜品仔细装点好,看起来清爽精致。
“小翠姐姐,劳烦你送与夫人吧。”沈清辞将托盘递给小翠。
小翠看了看菜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点头,端着托盘快步离开了。
沈清辞留在厨房,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心中忐忑。不知这简单的菜品能否入得了林夫人的眼?她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小翠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沈姑娘,夫人尝过了,说汤品清鲜,糕点软糯适中,很是爽口,让姑娘费心了。”
沈清辞心中一松,连忙道:“夫人喜欢就好。”
小翠又道:“夫人说,姑娘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明日宴席的菜单,就按姑娘之前拟的单子准备,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另外,”她压低声音,“夫人让奴婢提醒姑娘,明日贵客中有一位年长的老夫人,牙口不甚好,菜品需格外软烂些。”
“清辞记下了,多谢姐姐,也替我谢过夫人。”沈清辞心中感激,这提醒十分关键。
试菜通过,沈清辞信心大增。下午,她在小翠的陪同下,去大厨房熟悉环境,清点明日要用的主要食材和药材。林府的厨房极大,分工明确,掌勺的、切配的、烧火的各有专人,见到沈清辞这个外面请来的“药膳师傅”,众人眼神各异,有好奇,有打量,也有几分不以为然。
沈清辞也不在意,只专注地检查送来的药材。当她看到一包标注为“天麻”的药材时,眉头微蹙,拿起一片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成色,转身问负责药材的婆子:“这位妈妈,这包天麻,色泽过于白皙,闻着气味也有些淡,似乎……并非上等野生天麻,像是熏制过的,药效恐有不及。明日宴席所用,是否还有品质更好的?”
那婆子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支吾道:“这……这就是库房送来的,咱也不懂……”
旁边一个胖厨娘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哟,沈姑娘好眼力!咱们府上平日用的就是这个,也没见谁说不好。到底是专门做药膳的,就是讲究!”
沈清辞不卑不亢,平静地说:“妈妈谬赞了。药膳之道,药材为本。若本源有差,纵有巧手,也难达其效。明日宴请贵客,关乎府上体面,清辞不敢不尽心。”她转向小翠,“小翠姐姐,可否劳烦回禀管家一声,这味天麻,需换品质上乘的方可。”
小翠见她说得在理,点头应下,转身去了。那胖厨娘撇撇嘴,没再说话,其他下人看沈清辞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
经此一事,厨房里的人对沈清辞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配合也顺畅起来。沈清辞心中暗忖,这高门大院,果然处处是学问,需得时时留心。
傍晚,沈清辞回到小院,仔细复盘明日的菜单和流程,确认无误后,才稍稍放松。她推开窗,望着院中渐沉的暮色和那几株药草,心中既期待又有些不安。明日的宴席,将是她药膳技艺的一次重要展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夜深人静时,她忽然想起林夫人今日并未露面详谈,只通过丫鬟传话,这种距离感,让她隐隐觉得,明日的宴席,或许并非一次简单的厨艺展示那么简单。那位“口味独特”的贵客,以及林夫人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安排,背后是否另有深意?
她轻轻摩挲着腕上母亲给的那支银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无论如何,她已箭在弦上,唯有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