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被阿福唤起,沈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生怕惊醒隔壁屋的父母。阿福提着盏昏黄的灯笼,等在院中,见她出来,低声道:“姑娘随我来。”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悄无声息地走向庄园深处的一间书房。夜风微凉,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沈清辞裹紧了衣服,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陆景珩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书房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烛光。阿福在门口停下,低声道:“少爷在里面,姑娘请进。”说完便垂手侍立一旁。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书房内,陆景珩正坐在书案后,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手中拿着一封展开的信笺。见她进来,他放下信笺,起身相迎:“沈姑娘,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公子言重了。”沈清辞福了一礼,心中越发不安,“不知公子唤清辞前来,有何要事?”
陆景珩示意她坐下,亲自为她斟了杯热茶,沉吟片刻,方道:“刚收到州府密报,情况有变。”他声音低沉,“我们之前拔除的,并非对方全部势力。其真正首脑,‘影先生’,极其狡猾,隐藏极深,且……似乎已察觉清心兰果实的秘密与姑娘你有关。”
沈清辞心中一惊,手微微一颤,茶杯中的水晃了出来:“他……他知道我了?”
陆景珩点点头,神色严峻:“恐怕是的。我们截获的消息显示,对方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搜寻姑娘的下落,以及……那株母兰。清河镇那边,他们虽未得手,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地虽隐秘,也非万全之策。”
一股寒意从沈清辞脚底升起。她原以为躲到这里就安全了,没想到敌人如此阴魂不散!“那……那该如何是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景珩看着她,目光坚定:“姑娘莫慌。正因如此,我们需变被动为主动。”他指了指桌上的信笺,“吴伯和容婆婆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影先生’在江南一带可能有一处秘密据点,与药材走私有关。他们需要一种特殊的‘引子’,才能确定具体位置。”
“引子?”沈清辞不解。
“对。”陆景珩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这引子,极可能与清心兰果实的某种特性有关。吴伯怀疑,成熟的清心兰果实,或其提炼物,对追踪某种特定的……‘痕迹’有奇效。而这,可能是找到‘影先生’的关键。”
沈清辞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那几颗小小果实,竟牵扯如此之深!她想起吴伯信中提及的养护之法,想起容婆婆接过花盆时那异样的眼神,原来这一切早有深意!
“所以……公子是需要清心兰果实?”她迟疑地问。
陆景珩摇摇头:“果实已用于疗伤,所剩无几。但吴伯认为,母兰既然能在姑娘手中结果,说明姑娘的培育方式或所处环境,可能激发了它的某种潜质。他需要姑娘……回忆并详细记录下从种子发芽到结果期间,所有的养护细节、所用之水、土壤成分、甚至……周遭环境的变化。”
原来是要她回忆种兰的经过!沈清辞心中稍定,这倒不难。她仔细回想起来:“那种子是公子所赠,我拿回家后,就用寻常的井水浸泡了一夜,种在铺子后院墙角,土就是普通的园土,偶尔浇些淘米水……哦,对了,铺子灶房每日熬卤,蒸汽弥漫,那角落倒是常年温暖湿润……”她将自己能想到的细节一一道出。
陆景珩听得十分认真,不时追问几句。当沈清辞提到卤味蒸汽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卤味蒸汽?姑娘可还记得卤汁中都用了哪些香料药材?”
沈清辞想了想,报出了常用的几味:“八角、桂皮、香叶、草果、丁香、小茴香……还有些甘草、陈皮之类的。”
陆景珩迅速提笔记下,喃喃道:“温暖湿润……特定香料长期熏蒸……莫非是这些因素,共同作用,才促使了变异结果?”他抬头看向沈清辞,目光灼灼,“姑娘,这些信息极为重要!吴伯需要据此尝试模拟环境,看能否催生出具有特殊效用的新果,或找到替代之法。”
沈清辞这才明白,自己看似平常的种花经历,竟可能隐藏着破局的关键。她郑重道:“清辞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需要,我可将记得的卤料配方详细写出。”
“有劳姑娘了!”陆景珩拱手谢道,随即语气一转,略带歉意,“此外,还有一事,需与姑娘商议。为防万一,明日我会让阿福送伯父伯母和令弟,暂时转移到更偏远也更安全的一处农庄。那里有可靠的人照料,生活虽简朴,但绝对安全。至于姑娘你……”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辞的眼睛:“吴伯希望你能暂时留在此处。一来,此地药圃齐全,便于他与你一同研究清心兰的习性;二来……若计划顺利,或许需要姑娘的‘手艺’,配合下一步行动。当然,此事颇有风险,全凭姑娘自愿,景珩绝不强求。”
要她和父母分开?还要她参与下一步行动?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和家人在一起。但看着陆景珩坦诚而带着期盼的眼神,想到一路走来经历的种种,想到那些因阴谋而颠沛流离的人们……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只需守着卤锅的普通姑娘了。她掌握着可能扭转局面的线索,她有能力,也有责任做点什么。
沉默良久,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公子,清辞愿意留下。爹娘和弟弟的安全,就拜托公子了。需要清辞做什么,但请吩咐。”
陆景珩眼中闪过激赏和感动,深深一揖:“姑娘深明大义,景珩代天下受其荼毒之人,谢过姑娘!”
大事议定,气氛稍缓。陆景珩又问了问沈清辞对药膳的新想法,两人聊了片刻。沈清辞发现,陆景珩对药材和食疗的见解十分独到,与他交谈,获益匪浅。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阿福在门外轻声提醒:“少爷,时辰不早了。”
陆景珩这才恍然,歉然道:“瞧我,一聊起来就忘了时辰。姑娘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安抚伯父伯母。”
沈清辞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公子,那枚玉扣……今日似乎未有异动?”
陆景珩微微一笑:“此间有特殊布置,可隔绝外界窥探,玉扣在此处不会无故发热。姑娘放心休息便是。”
沈清辞心下稍安,施礼退出书房。阿福提着灯笼,默默送她回小院。走在寂静的回廊上,夜风拂面,沈清辞的心潮却难以平静。今夜之后,她的人生轨迹,似乎又将发生巨大的转折。
回到房间,父母和小弟睡得正熟。她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思绪万千。分离在即,前路未卜,但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