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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雷霆骤起，白梅染血
短暂的休整期在一种压抑的亢奋中飞速流逝。军工寮日夜不休，新一批火药和铅弹被赶制出来，修复的燧发枪重新分发到士兵手中，虽然数量远不及战前，但足以武装起一支精锐的反击力量。金厦帮提供的闽铁被优先打制成矛头和箭簇，简单却实用。
“雷霆”预案，是林浩早已推演过无数次的、绝境中的反扑计划。核心不在于攻城略地，而在于精准、凶狠地打击联军的指挥节点和士气核心，不惜代价，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
目标，直指白日进攻最凶猛、营地相对最突前的大友家一部精锐，特别是那支由葡萄牙佣兵和切支丹信徒组成的铁炮队！他们给棱堡守军造成了大量伤亡，更是联军远程火力的支柱。
是夜，月黑风高，海雾再起。
猿港棱堡的侧门悄然打开，一队约百人的精锐鱼贯而出。他们全部身着深色衣物，用泥灰涂抹了甲胄的反光部位，口中衔枚，马蹄包裹厚布。为首的，正是林浩本人，以及一袭白衣如雪、在暗夜中反而更显眼的雪姬。
李明月站在墙头，望着他们无声融入黑暗的背影，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巫女枫静静立在她身侧，口中低声吟诵着晦涩的祝词，仿佛在祈求神佑。
伊吕波坐镇指挥所，负责全局调度和预备队。波音则指挥着仅存的几艘快船，在海岸线附近游弋，准备接应或制造噪音佯动。
这是一场豪赌。赌联军经过连番挫败和猜疑，警惕性已降至最低。赌这支精心挑选的死士，能如尖刀般撕开敌人的喉咙。
林浩亲自带队，并非逞匹夫之勇。他需要最准确地把握战机，更需要以身作则，将这支军队的魂——那口不服输、不信命的悍勇之气，重新激发出来！
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早已侦查好的小路，悄无声息地接近大友军营地。空气中弥漫着敌军营地传来的篝火味、食物味以及一丝松懈的鼾声。
大友宗麟自持兵力雄厚，又笃信基督教，营地布置带有明显的南蛮风格，外围警戒反而比传统的日本军营更显松散。加之白日进攻疲惫，又担忧后方和海上那支不明船队，哨兵的注意力并不集中。
雪姬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摸掉了外围的两个暗哨。她的剑快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浩一挥手，队伍分成三股。一股由他亲自带领，直扑营地中央那支铁炮队的驻地；一股由一名悍勇的足轻头目带领，负责制造混乱，四处放火；另一股则由雪姬带领，作为尖刀中的尖刀，专门狙杀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传令兵。
“行动！”
命令通过手势下达。
刹那间，死寂被打破！
“杀！！！”
负责制造混乱的小队率先发难，将火把投入营帐，点燃粮草车，同时疯狂地敲响随身携带的铜锣，发出凄厉的呐喊！
“敌袭！敌袭！” “明夏浩杀来了！” “营地被突破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大友营地蔓延！许多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懵懂间只见火光四起，喊杀震天，根本搞不清敌人来自何方，有多少人，顿时乱作一团。
而此刻，林浩已经带人突入了铁炮队的驻地！那些葡萄牙佣兵和切支丹信徒战斗力不弱，但骤然遇袭，许多人甚至来不及装填弹药！
“一个不留！”林浩低吼一声，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寒光，直接将一名刚从帐篷里冲出来、手里只拿着火绳枪的佣兵劈倒！他身后的精锐如同虎入羊群，刀劈枪刺，瞬间将措手不及的铁炮队杀得人仰马翻！
燧发枪在近距离的混战中优势并不明显，但守军们憋了太久的怒火和仇恨在此刻彻底爆发，战斗力惊人！
另一边，雪姬的身影在混乱的营地中如同死亡之舞。她的太刀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名试图集结士兵的小队长或传令兵喉间喷血倒下。她的存在，极大地迟滞了敌军组织有效反击的速度。
整个大友营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火光冲天，哭喊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联军毕竟人多势众。最初的慌乱过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在基层军官的呵斥下开始反应过来，试图组织抵抗。毛利家的营地也被惊动，开始有部队向这边增援。
“主公！差不多了！该撤了！”一名亲兵砍翻眼前的敌人，对着林浩大吼。他们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铁炮队基本被打残，营地一片狼藉，但再拖下去，一旦被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林浩也杀红了眼，但他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
“发信号！撤退！”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夜空！
“撤！交替掩护！”林浩大吼着，带领部队向着来路且战且退。
但撤退的道路，却比进攻时更加艰难。反应过来的大友军发疯似的围堵过来，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
“保护主公！”雪姬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主动断后，刀光舞得密不透风，竟然将大部分箭矢都挡了下来！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压力骤增！
噗！
一声闷响！一支冷箭刁钻地穿过刀光的缝隙，狠狠钉入了雪姬的肩胛！她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刀势微微一乱！
更多的箭矢趁隙而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扑到雪姬身前！
是林浩！
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为雪姬挡住了接下来的两三支箭！强劲的力道撞得他向前一个趔趄，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主公！！！”雪姬冰蓝色的眼眸瞬间收缩，爆发出惊怒的厉叱！她不顾肩上的箭伤，反手扶住林浩，另一只手的刀舞得更急，如同疯狂的白梅，将所有靠近的敌人尽数斩杀！
“我没事！皮甲厚……快走！”林浩咬着牙，强忍着背后的剧痛，嘶声吼道。
周围的亲兵也拼死冲上来，组成一道血肉防线，护着两人向后猛冲。
终于，他们冲出了大友营地最混乱的区域，遁入了黑暗的荒野。身后，联军营地依旧火光冲天，混乱不堪，追兵也被地形和预先设下的少量陷阱所阻。
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暂时安全，队伍才停下来喘息。
林浩靠在一棵树干上，脸色苍白，背后的箭矢已经被亲兵小心地剪断了箭杆，但箭头还嵌在肉里，鲜血浸透了衣甲。
雪姬单膝跪在他面前，肩上的箭同样未曾拔出。她看着林浩苍白的脸和背后的伤，冰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自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情绪。
“主公……您……”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她从未想过，这位她誓死追随、视为能带来“唐土智慧”与强大力量的主君，竟会为了救她这样一个护卫而以身犯险。
“说了……没事。”林浩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额头上全是冷汗，“你活着……比十个我杀敌都有用。”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雪姬的心上。她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被珍惜的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感在她冰冷的心湖中轰然炸开，让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前方接应的队伍赶来汇合。李明月竟然也不顾危险地跟着接应队伍来了，当她看到林浩背后的伤时，脸色瞬间煞白，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浩哥哥！”
看到李明月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泪水，雪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刚刚涌起的那份灼热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只剩下更深的复杂和一丝隐晦的刺痛。她沉默地低下头，将自己重新包裹回那层冰冷的外壳之中，只是偶尔看向林浩的目光，深处多了一些难以解读的东西。
林浩在两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回头望向依旧火光冲天的联军营地，虽然背后剧痛，嘴角却勾起一丝狠厉的弧度。
雷霆一击，功成！
纵然代价惨重，但联军的脊梁，已经被狠狠敲下了一根！
“回去……接下来，该他们难受了。”
他在李明月的搀扶和雪姬沉默的护卫下，向着棱堡的方向走去。背后，是燃烧的敌营和注定无眠的敌人。
白梅染血，狼烟未熄。
—— 第60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