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格栅又晃了一下,这次晃动的时间更长。
季延一把将阿澈拉到身边,白幽的手已经搭上了弓弦。三人紧贴着墙壁站立,谁也没有出声。格栅卡在原处,摇晃两下后停了下来,始终没有人下来。
“走。”季延低声说。
他们回到沙地车旁时,天依旧漆黑,沙暴仍在肆虐。车子停在旧城边缘的一座废弃维修站里,车身布满划痕,轮胎半陷在沙中。季延打开车门,把工具包扔进副驾驶,随即动手拆卸引擎盖上的护板。
白幽将阿澈塞进后座,顺手用斗篷裹紧他的肩膀。她站在车边,望向远处翻滚的黄沙。风卷着铁皮在地上刮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你打算怎么找?”她问。
季延没有抬头,手指飞快地连接线路。“方舟”表已插入车载接口,表盘轻轻震动,仿佛在回应某种讯号。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按下启动键——屏幕闪了一下,跳出红色警告:信号干扰,扫描失败。
“风太大,”他说,“电流不稳。”
阿澈靠在座位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木牌,眉头紧锁。指尖发烫,如同握着一块刚烧红的铁。呼吸急促起来,额角渗出冷汗。
白幽察觉异样,回头看他。孩子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她伸手触碰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撑住。”她解开斗篷将他严实裹住,又从箭囊取出一支特殊的箭,用刀割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木牌的刻痕上。
血珠顺着“寻”字流淌,瞬间被吸入其中。
木牌微光一闪,一道光痕自地面延伸而出,直指沙暴中心。与此同时,“方舟”表也轻响一声,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移动的红点。
“找到了。”季延松了口气,“是活物,不是固定目标。”
白幽收回手,目光落在那支仍在渗血的箭上。“它在移动?”
“一直在动。”季延拔出接口,重新戴回手腕,“这场沙暴不是自然形成的,是它制造的。孢子随风扩散,变异体便由此而生。”
阿澈缓缓睁眼,声音微弱:“爸爸妈妈...留下的东西,在那里。”
季延看了他一眼。这是阿澈第一次提起父母。
“你能感知位置?”
阿澈点头:“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像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季延不再迟疑,走向车尾打开后备箱。他翻出备用电机,拆去外壳,重新接线至主轴。第一次接错,火花迸溅,他甩了下手,掌心留下一道焦黑痕迹。
“灯坏了。”他拍了拍引擎,“但动力够,能冲进去。”
白幽爬上车顶,将最后三支“寻”字箭装入枪座——一支朝前,一支侧翼,一支对后。她检查弹链,确认已满。
“油还剩多少?”
“够跑八十公里。”季延合上引擎盖,“来回差不多。”
“那就别想回来的事。”白幽跳下车,坐进副驾,“现在出发。”
引擎轰鸣,沙地车冲出维修站。沙粒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导航几秒后便失灵,季延只能依靠“方舟”表的震动判断方向——每一次震颤,都对应着地下能量的波动。
前方沙墙越来越高,视野逐渐消失。车子如同闯入一片黄色迷雾,唯有向前。
突然,地面剧烈一震。
季延猛踩刹车,车身滑行一圈,堪堪停在一条裂缝边缘。下方深不见底,热气蒸腾,夹杂着腐臭气味。
“塌陷的。”白幽扫视两侧,“不是风造成的。”
话音未落,沙丘侧面猛然炸开。
一只巨蝎跃出,甲壳漆黑如铁,双钳张开足有两米宽。落地时激起一圈沙浪,绿眼锁定驾驶室,直扑而来。
季延猛打方向,车头擦着钳刃掠过。轮胎碾过斜坡,车身倾斜,几乎翻覆。他一脚油门到底,借势冲上另一侧。
第二只巨蝎从右侧突袭,尾刺高高扬起,直指油箱。
白幽已站上座椅,拉开长弓。第一箭命中左眼,巨蝎偏头怒吼;第二箭射入关节,钳肢垂落。她正欲射出第三箭,第三只巨蝎却从车底钻出,喷吐酸液,金属车身顿时冒起白烟。
“左前方!”阿澈突然喊道,“有管道!”
季延瞥见半埋于沙中的输油管,直径约三米,入口歪斜。他迅速调转车头,冲刺间一只钳子扫中车尾,保险杠当场被撕裂。
车子一头扎进管道,滑行数十米才停下。
车内寂静,唯有引擎冷却的余音。
白幽慢慢坐下,手仍微微颤抖。她低头看向弓身,弦已磨损起毛。
“还能用。”季延查看仪表,“油箱没破,动力正常。”
阿澈靠在后座,木牌贴在胸口,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依旧苍白。
“刚才...它们为什么只攻我?”他轻声问。
白幽沉默。季延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你身上有东西,它们闻得到。”他说,“孢子巢在召唤你,或者……在害怕你。”
震动再次传来。外壁响起刮擦声,像是爪子在金属上爬行。三只巨蝎围在入口徘徊,不肯离去。
“它们不敢进来。”白幽低声说。
“不代表不会等。”季延重新发动引擎,“我们必须一口气穿过去。”
管道狭窄,仅容一辆车通行。顶部锈迹斑斑,碎屑不时掉落。行进十分钟,前方出现岔路,左右两条通道,皆幽深黑暗。
阿澈忽然抬头:“右边。”
“确定?”
“左边是死路,右边...有声音。”
季延不再多问,转向右道。越往深处,空气越闷,温度攀升。玻璃蒙上水汽,他用手抹开视线。
终于,前方透出光亮。
并非日光,也非火光。那是一种绿色的光,忽明忽暗,宛如呼吸。
车子撞开最后一道破网,冲出管道。
眼前是一片凹陷的沙谷,宽达数百米。谷底隆起一团肉瘤般的物体,表面覆盖半透明膜状物,内部液体流动,绿光自缝隙中渗出。膜下遍布细密触须,不时抽搐蠕动,仿佛正在吞噬沙土。
“这就是巢。”季延看着“方舟”表,“能量高度集中,温度异常,伴有生物电信号。”
白幽凝视那团东西,手按上箭囊。只剩三支箭了。
“阿澈。”她回头,“你还好吗?”
孩子没有回应。他睁着眼,眼神空茫,仿佛望向极远之处。木牌紧贴胸口,微微发烫。
季延正要开口,表盘骤然剧烈震动。
“有东西来了。”他一把攥紧方向盘,“不是蝎子。”
地面开始起伏,沙层之下,某物正高速逼近。
“准备战斗!”白幽抽出最后一支“寻”字箭,搭上弓弦。
季延猛踩油门,车子向前疾冲,险险避开一根从地下刺出的尖刺。那东西破土而出,竟是半截扭曲的人手,指节弯曲如钩,皮肤灰绿溃烂。
更多残肢从四周钻出,有的只剩骨架,有的尚连腐肉。它们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全都扑向后座的阿澈。
“它们认识你!”白幽一箭射穿最近的头颅,箭矢贯穿脑部,尸体倒地抽搐。
季延猛打方向,用车身撞飞两个。但数量太多,不断从沙中涌出,仿佛被某种力量召唤而来。
“不能再拖!”他厉声大喊,“必须进巢!”
白幽咬牙,将最后一支“寻”字箭对准巢体最薄弱处——那里膜层最薄,光芒最盛。
“如果这一箭能让它反应,我们就知道它怕什么。”
她缓缓拉满弓弦。
箭离弦的刹那,整个沙谷骤然陷入死寂。
所有爬行的尸骸轰然倒地,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那团肉瘤般的巢,开始缓缓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