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弧在指尖熄灭的瞬间，雷煌的神经末梢仍残留着高频震荡的余波。装甲外层剥落的金属碎片尚未飘远，头盔内部的修复程序卡在第三阶段，右眼义体黑屏未解。他没有动，脊椎紧贴岩体阴影面，左手五指嵌入控制台残片边缘，借由导电面感知宇宙背景中的微弱磁场扰动。
体内磁锚网络处于最低功耗循环，蓝白电流沿着旧伤走向缓慢回流。左臂深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某种东西正从骨髓里逆向爬升。他用呼吸节奏压制这股异样感，每吸一口气，肌肉便绷紧半分，直到胸腔压力达到临界点才缓缓释放。
画面回来了。
右眼义体在神经刺激下重启应急模式，视野中央浮现一段0.3秒的回放影像：钟型结构核心腔体收缩幅度超出正常值百分之二十三，表面裂痕呈放射状扩散，随后空间发生非线性塌陷。那一瞬的引力畸变轨迹与标准爆炸模型完全不符——不是能量释放，而是向内折叠。
“不是毁。”他低声说，“是藏。”
通讯频道依旧死寂。贤者的信道未开启，凯莉斯的灵魂绑定通道已断，艾德琳也未接入战场广播。整片火星轨道只剩下他一人清醒，悬浮于小行星带边缘，直面那片虚无。
他调出撤离前最后记录的数据流，将心跳节律编码的日志重新解析。三帧预知画面再度闪现：倒悬神殿崩塌、钟型爆燃、权杖沉入胸口。这一次，他不再将其视为警告，而是仪式序列。
“供能中枢不会自毁。”雷煌闭上完好的左眼，靠记忆推演装置内部结构，“除非……它已完成使命。”
此前贤者曾指出，护盾技术源于混沌神选的吞噬磁场系统，其本质并非防御，而是能量虹吸与维度转移的前置节点。若该装置本就是通往亚空间的锚点，那么爆炸并非失败，而是完成压缩的关键步骤。
他猛然睁眼。
“他们不是在防守。”声音穿过头盔内置传声器，冷得像铁锈刮过齿轮，“是在开门。”
话音落下不到两秒，监测网警报触发。
背部阵列释放的七道微型磁脉冲中，有三道信号同步中断。干扰源来自小行星带更深处，移动速度低于常规舰艇巡航值，但携带的能量特征异常——呈间歇性脉冲，频率与伏尔康基因共振曲线存在微弱耦合。
雷煌立刻切断主动扫描，仅保留被动接收。他知道，这不是敌舰接近，而是某种正在重组的存在，正以低能耗状态规避侦测。
就在这时，广域监听频道响起一道加密信号。
“雷煌。”
是艾德琳的声音，带着审判庭制式滤波处理后的金属质感，却比平时多了一丝滞涩。
“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空。”他说，“什么都剩不下。”
“不对。”她顿了半拍，“我刚接收到灵能残响——爆炸后第七秒，有一段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符文序列闪过星域背景辐射。持续时间0.04秒，已被机械教标记为‘禁忌蚀刻’。”
雷煌沉默。
禁忌蚀刻……那是只有在灵骨科技完全激活时才会显现的动态符文，通常只出现在濒临崩溃的量子核心或高维遗骸表面。
“你确定？”他问。
“我的项圈发烫了。”她的声音压低，“自从进入这片空域就没停过。刚才那一瞬，它几乎熔进锁骨。”
雷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灵能抑制项圈只有在遭遇强共鸣污染时才会过载，而能让它达到临界温度的，绝非普通能量残留。
“你在哪里？”他问。
“距离你三点二万公里，动力甲外壳正在剥离。”她说，“我不能靠近那片虚空，但我的感知能延伸过去。告诉我，你最后一次捕捉到装置信号时，它的搏动规律是怎样的？”
雷煌调出缓存数据，将钟型结构的收缩周期发送过去。十秒后，艾德琳回应。
“这不是护盾。”她说，“是胎动。”
雷煌瞳孔一缩。
“你说什么？”
“它的节律……和我在恐惧之眼边缘记录过的‘苏醒前兆’一致。”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每一次缇坦即将觉醒，亚空间都会出现类似的折叠爆震。你以为它炸了？不，它只是……缩进了壳里。”
雷煌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漆黑虚空，死死盯住那片虚无中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整个装置从未被摧毁，而是通过高维坍缩将核心压缩至不可观测维度。所谓的爆炸，不过是外壳解离时释放的副产品。
而真正的危险，此刻正潜伏在现实之外，等待重组。
“贤者有没有回应？”他问。
“没有。”艾德琳说，“他的信道完全封闭。但我收到了一段自动转发的日志片段——来自Stc残片。”
“内容？”
“八个字。”她停顿了一下，“血管逆流，心脏将听。”
雷煌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这句话，他在私人日志中标记为“预言级威胁”。当时以为是指某个未知存在的觉醒，现在看来，或许正是对眼前事件的提前警示。
“他们在用整个火星轨道当祭坛。”他低语，“把能量装置当作容器，引爆它，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活过来。”
通讯突然中断。
不是信号丢失，而是被某种更高优先级的场域强行覆盖。雷煌的头盔警报无声闪烁，所有外部传感器再次失灵。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一股低频震动穿透岩体，顺着装甲传导至全身。
不是声音。
是搏动。
就像有一颗巨大心脏，正隔着维度壁膜，缓缓跳动。
他抬起右手，试图凝聚最后一丝电场，却发现指尖连最基础的弧光都无法生成。电力剩余38%，但系统判定当前环境存在“认知污染风险”，自动锁死了高能输出模块。
远处，那片虚无的边界开始微微扭曲。
不是光影变化，也不是引力偏折，而是一种视觉上的“错位”——仿佛空间本身出现了褶皱，某些不该重叠的部分正在缓慢咬合。
雷煌知道，那是亚空间接口正在重建。
他立即启动静默标记协议，将自身位置设为待援状态，并将最新推论打包注入背景辐射流。信息不含坐标，只有一串由角斗场濒死脑波编码的密钥——唯有贤者能解开。
做完这一切，他靠紧岩体，右手缓缓移向腰侧磁扣。
那里插着一把未启用的震荡短刃，刃身刻满机械教驱魔符文，是他最后一次离开铸造世界时，贤者亲手交付的“断路器”。
“若门已开，”他曾说，“便斩链。”
雷煌握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虚无中心，扭曲加剧。
一道细长裂口悄然浮现，边缘泛着青铜色光泽，如同古老铜钟内部氧化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