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躯的胸腔没有心跳。
那脉动来自外部——某种东西正贴附在它表面,模拟生命节律,像寄生虫般搏动着虚假的生机。雷煌的右眼仍在解析波形,电弧束发生器蓄能未减,指节扣在触发环上。凯莉斯悬浮半空,残翼收拢如枯叶,呼吸浅得几乎断绝。
艾德琳动了。
她右手猛然按向肩甲腐蚀处,掌心压进绿渍边缘的裂纹。动力装甲内部传来金属扭曲的轻响,仿佛有活体组织在皮下蠕动。她的指尖渗出血珠,顺着装甲接缝滑落,在岩面凝成三滴暗红。
“你干什么?”雷煌低喝,电流在左臂疤痕间游走,随时准备切断她的供能回路。
艾德琳没答。她闭上眼,喉间项圈发出刺耳蜂鸣,温度骤升,外壳开始泛红。她咬破舌尖,血雾从唇缝喷出,同时双臂张开,掌心朝天,迎向空中紊乱的能量流。
那些灵能不是自然逸散,而是被人为编织过的亚空间残响——仿生心跳的余波正沿着地脉传导,扭曲空间结构。寻常审判官接触即疯,但她不同。
她是异端调查官,也是猎巫者。
更是曾亲手焚毁七座灵能觉醒塔的女人。
此刻,她要做的不是压制,而是吞噬。
“禁语·归源。”她吐出两个字,声带震动引发神经剧痛。机械教刻印在脊椎的镇压符文自动激活,试图封锁灵能通道,却被她以意志强行逆转流向。血液顺着鼻腔流下,在下巴汇聚成线。
能量涌入体内。
不是温和灌注,而是撕裂式冲刷。她的瞳孔瞬间失焦,视野炸开无数银白光斑,耳膜破裂,温热液体顺耳道淌出。但她的姿势未变,双臂如十字架般撑开,任由外界乱流灌入经络。
雷煌盯着她颈侧跳动的血管,发现其颜色正在变化——由鲜红转为深紫,再泛起金属般的灰蓝光泽。那是灵能与肉体融合的征兆,也是超载前兆。
“她会炸。”凯莉斯喃喃,残翼微颤,“装甲撑不住。”
“她知道。”雷煌声音绷紧,“她在赌。”
赌的是审判庭给她的枷锁,能否在神明苏醒前,先变成斩神之刃。
项圈警报升级为长鸣,安全锁启动最后一道程序:神经阻断。只要检测到灵能输出超过阈值百分之四十,整套系统将强制休眠,并释放麻痹毒素。
艾德琳早料到了。
她左手猛地掐住自己右腕动脉,切断部分供血,让心跳骤降两拍。就在系统判定“生命体征异常”而暂停干预的瞬间,她右掌狠狠拍向胸口核心槽位,将残留的灵血与自身精魄一同注入增幅回路。
嗡——
一道银白色光柱自她体内冲天而起,直贯云层。风暴般的能量漩涡在头顶成型,卷动尘沙与碎石,形成直径三十米的灵能漏斗。远处浮岩应声崩裂,磁暴裂隙中的电蛇疯狂扭动,似在畏惧这股力量。
她的双眼完全化作银色,无黑无白,只有不断流转的数据流与祷文残影。动力甲肩部绿渍停止蠕动,转为稳定辉光,像是被驯服的毒蛇盘踞肩头。
强化完成。
她缓缓睁眼,抬手打出战术手势——双指并拢,横切喉前,再指向谷底那具青铜巨躯。
我已就绪,干扰随时可启。
雷煌盯着她的动作,沉默片刻,点头回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种级别的灵能爆发,哪怕只维持零点五秒,也足以扰乱缇坦对外界的感知链接。但代价是神经系统不可逆损伤,甚至可能永久丧失对灵能的掌控。
她本可以等。
等雷煌突入,等凯莉斯预知窗口,等一切完美时机。
但她选择了现在。
因为她看清了真相——那不是心跳。
是倒计时。
“你还能撑多久?”雷煌问,声音低沉。
艾德琳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掌贴回装甲核心,调整输出比例,把暴涨的能量压缩至脊椎导管。每一节椎骨都亮起微光,如同串联的符文链。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站姿愈发稳固。
落地时,脚步沉稳,一步一印。
她回到战阵左侧,位置正是原定干扰位。风沙掠过她的面甲,映出一道冷冽轮廓。三人再度形成三角阵型,彼此目光交汇,无需言语。
凯莉斯轻抬残翼,投射出最后一段光轨——标记心脏核心坐标的红点依旧闪烁,但频率变了。原本十三秒一循环,如今缩短至十二秒七,且每次脉冲峰值都在攀升。
时间在加速。
艾德琳深吸一口气,项圈警报声转为低频嗡鸣,像一头困兽在喉咙里喘息。她的意识沉入灵能核心,开始构建压缩脉冲模型。每一个参数都需精确到纳秒级,否则不仅无法干扰,反而会成为缇坦吸收能量的通道。
她回忆起二十年前,在火焚之塔执行第一次灵能镇压任务时的情景。
那时她问导师:“若信仰崩塌,我们还剩什么?”
导师说:“只剩刀锋与意志。”
现在,她明白了。
信仰早已碎裂,但她还有刀锋——这副被改造过无数次的躯壳,这条被规则灼烧过千百遍的神经链路,这件沾满异端鲜血的动力甲。
它们都不是为了服从而存在。
是为了斩断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项圈边缘,那里已有细小裂痕蔓延。再强一次输出,就会彻底破裂。但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下一波脉冲来临前,能否让那双即将睁开的眼睛,迟一秒,再迟一秒。
雷煌察觉到她体表温度升高,低声警告:“别把自己烧干净。”
艾德琳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极短的一瞬。
“那就快点动手。”
她转身面向谷底,双臂展开,灵能再次攀升。装甲表面浮现出古老符文,那是机械教禁止使用的逆向蚀刻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灵能抑制系统的物理限制。
银光在她掌心凝聚,形成一团旋转的微型星璇。
干扰脉冲,准备就绪。
凯莉斯忽然低语:“下一个周期……只剩十一秒。”
艾德琳闭眼,开始默念最终祷文。
雷煌握紧电弧束发生器,伏尔康基因在血脉中轰鸣。
风停了。
沙粒悬在半空。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
艾德琳猛然睁眼,银瞳锁定青铜巨躯胸腔位置。
她的手掌向前推出,灵能星璇脱离掌心,化作一道笔直光束射入大气层,在高空炸开成网状结构,覆盖整片区域。
干扰场域,启动。
项圈外壳炸裂,碎片飞溅,露出内层赤红电路。她的鼻腔、耳道同时溢血,但脊椎导管仍稳定传输能量。
第一波仿生脉冲即将爆发。
她站在原地,身体笔直,像一杆插进大地的战旗。
银光从她七窍溢出,染亮面甲内壁。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声音被淹没在即将到来的震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