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让每一次握紧都带着撕裂的痛。云璃跪坐在焦土上，呼吸沉重，眼前的世界像被蒙了一层灰布。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却清晰，像是某种倒计时。
耳边有低沉的嘶鸣，那是章鱼幻兽在黑暗中搅动气流。她不敢睁眼太久，怕浪费仅存的一丝清明。可就在意识即将沉下去的刹那，岩壁上的那道纹路突然闪现在脑海——不是现在的裂痕，而是更早前，在树洞石盒里见过的刻图。那是一幅被称作“净邪之法”的古老阵纹，当时她只当是遗迹残迹，未曾深究。
而现在，那图案正与眼前毒雾的流动轨迹隐隐重合。
她咬住下唇，用力到舌尖尝到铁锈味。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她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按在胸口契约印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灵蝶……再信我一次。”
没有回应。
但她感觉到契约深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像风过铃铛，只响了一下，便归于寂静。可这就够了。
她盘膝坐定，双手交叠于腹前，将全部残余灵力沉入丹田，再缓缓引向掌心。一缕微弱的光从她指尖渗出，如同夜露凝成的星点。她以血为引，划破掌心，任鲜血裹着灵力渗入地面。那光竟顺着血线回溯，钻进她的经脉，最终停驻在心口。
她闭眼，将意念沉入契约空间。
那里，晨曦灵蝶静静蜷伏，双翼收拢，光芒全无。可当她的意识靠近时，灵蝶的翅尖轻轻抖了一下。
云璃将心头最纯粹的那一股灵力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暖流，送入灵蝶体内。片刻后，一点金芒自它核心亮起，虽微弱，却不曾熄灭。
她猛然睁眼，双手猛地下压，掌心金光炸开，如泉涌般冲天而起。一道光柱自她身上升起，直刺黑雾。那光不炽烈，却坚韧，像春藤破冻土，寸寸推进。
毒雾开始退缩。
黑雾翻滚，发出类似哀嚎的声响，仿佛有生命般抗拒着光明。但光柱稳稳撑开一片清明，涟漪扩散，所过之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林婉儿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黑痰，手指抠进石缝才没滑倒。她抬头看向云璃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雷鸣靠在雷锤上，额角青筋跳动。他努力抬手，掌心雷弧一闪，随即熄灭。但他知道，自己能动了。
夜无痕撑着冰剑，艰难站起。他的左臂已经麻木，血浸透半边衣袖。可当他看到那道光柱时，眼神骤然凝聚。他盯着云璃，又望向裂缝深处——母体正剧烈晃动，八条触手疯狂抽打地面，仿佛在阻止什么。
光波继续推进。
毒雾被逼退至裂缝边缘，母体所在的位置终于显露出来。它的身躯庞大如山，腹部镶嵌着密集的黑暗结晶，正随着呼吸节奏明灭。而在它头部，一对暗红的眼眸藏在层层叠叠的护盾之后，表面流转着紫黑色符文，像活物般蠕动。
云璃强忍眩晕，死死盯着那双眼。
就在光柱扫过的瞬间，母体猛然睁眼。
一道微不可察的波动从它眼部护盾上掠过——像是水面上的涟漪，稍纵即逝。可云璃捕捉到了。就在双目开启的刹那，护盾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断裂，仿佛能量循环到了节点，必须重启。
她立刻传音：“它的眼睛！护盾有隙！”
声音刚落，母体已察觉异常。它怒吼一声，中央两条主触手猛地拍向地面，掀起巨浪般的碎石与黑泥。气流紊乱，尘土遮天，视野再次模糊。
但云璃没有移开视线。
她记住了那个间隙的频率——每一次眨眼之间，护盾会断开约半息时间。若想破防，唯有在那一瞬集中火力，穿透屏障。
可谁能在那种距离出手？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仍在微微抽搐。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大半心神，连站立都成了负担。晨曦灵蝶已彻底沉眠，回归契约空间休养，短时间内无法显形。
她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三人。
林婉儿扶墙而立，脸色苍白，但手指已能勾动符纸边缘。炎狐趴伏在她脚边，耳朵微微抖动，显然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雷鸣拄锤喘息，雷兽绕身盘旋，电光虽弱，却未断绝。
夜无痕站在左侧高岩，冰剑斜指地面，右臂垂落，血顺着指尖滴下。可他站得笔直，目光如刀，锁定了章鱼幻兽的头部。
四人之间没有言语，却已有默契。
云璃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部署下一步行动——
忽然，母体腹部的结晶群剧烈闪烁，整条裂缝随之震颤。那些小型章鱼幼体原本匍匐在四周，此刻齐齐抬头，眼中泛起诡异红光。它们不再随意游走，而是迅速列成扇形阵列，分别占据东南、西北、正南三处高地。
紧接着，母体缓缓抬起一条触手，掌心朝外，对准云璃所在方向。
空气骤然凝滞。
云璃瞳孔一缩，立刻喊出：“散开！”
话音未落，触手猛然下压。
一股无形冲击波自掌心爆发，呈环形横扫而出。地面龟裂，碎石腾空，光柱被硬生生从中劈断。云璃被气浪掀翻，后背撞上断岩，喉头一甜，却强行咽下。
林婉儿翻滚避让，肩头擦过一道劲风，护甲裂开细纹。雷鸣抡锤砸地，借反冲之力跃向侧方，落地时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夜无痕反应最快，冰剑猛插地面，寒气瞬间蔓延成墙。可冲击波太过猛烈，冰墙当场崩塌，他整个人被震退数步，脊背狠狠撞上岩壁。
尘埃弥漫。
待视线稍清，众人发现那圈小型章鱼并未发动攻击，而是围成固定阵型，各自喷出一股细长黑雾。黑雾升空后交汇于一点，在母体头顶形成一团旋转的漩涡状云团，不断吸收四周残余毒气。
云璃喘着气，死死盯着那团黑云。
它不像单纯的攻击手段，反倒像某种仪式——在积蓄力量，或是准备召唤更可怕的东西。
她艰难撑起身体，右手摸向光剑。剑身沾满尘土与血污，握上去滑腻难控。她用左手抹去剑刃上的污迹，指腹被锋刃割破，血珠渗出。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母体眼部的护盾波动频率变了。
原本稳定的半息间隙，此刻缩短至不足一瞬，且间隔不再规律。显然，它正在调整防御机制，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弱点暴露。
不能再等了。
她抬头看向夜无痕，嘴唇微动，刚要说话——
母体头部的漩涡云团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漆黑光束，直射地面。光束落地之处，焦土裂开，露出下方幽深的坑洞。一股远比先前更加腐浊的气息从中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云璃的手紧紧攥住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