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车的颠簸停止了。铁门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漂白剂和陈旧建材的气味扑面而来。苏婉被带进一条更狭窄的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囚室铁门。她被推进其中一间,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囚室只有四平米左右,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铁板床,一个不锈钢马桶,一个洗手池。高处有一个装着铁栅的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
苏婉没有坐下。她站在房间中央,仰头看着那小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任何参照物。这种彻底的隔绝感比法庭上的对峙更令人窒息。她需要信息,任何信息。关于林默,关于庭审,关于林小雨下一步的动作。未知是最大的折磨。
她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皮上。远处隐约传来开关门的声响,模糊的脚步声,但听不清具体内容。这种被剥夺感知的状态,让她想起自己对林默实施的感官控制。讽刺感像细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退后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水泥地面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抵肌肤。她闭上眼,努力回忆林默监护仪上那些细微的异常波动。0.9秒的指尖微颤,心率变异率的微妙改变……这些被她归为系统误差或随机噪声的数据,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她精心编织的控制网,可能正在被一种缓慢复苏的意识从内部侵蚀。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夹杂着一丝扭曲的兴奋。如果林默真的在醒来,那么她所有的“实验”都将被重新定义。她不再是掌控者,而是……共犯?还是将被审判的对象?
法院医疗观察室内,林小雨躺在简易检查床上,闭着眼睛。女医生已经做完基础检查,正在门外和工作人员低声交谈。门没有关严,断续的话语飘进来。
“……情况不稳定,建议留院观察……”
“舆论压力太大,安置需要谨慎……”
“医院那边……最新消息……波动……”
林小雨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波动?医院那边的波动?她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涌上一股灼热的感觉。不是衰竭,是波动。这印证了她的猜测。林默的意识正在活动,像深水下的暗流,开始搅动表面平静的假象。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床单。那种大脑被针刺的感觉又出现了,伴随着一些混乱的画面碎片:苍白的指尖在床单上划过的轨迹,监护仪屏幕上短暂跳动的光点,还有苏婉俯身调整参数时紧绷的侧脸。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异常清晰,带着林默意识苏醒时产生的某种……共鸣?或者说,是苏婉建立的控制连接正在反向泄漏?
她必须去医院。必须亲眼确认林默的状态。这不再是关于复仇,而是关于某种更本质的、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哥哥,正在从漫长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而她,或许是唯一能感知到这种挣扎的人。
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时间在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
小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目光紧紧锁定着监护仪屏幕。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一小时,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屏幕上的数字和波形看起来依旧平稳,但小满捕捉到了更多细微的变化。林默的呼吸节奏不再是完全规律的机械辅助呼吸,偶尔会出现一次极其轻微的、自主的吸气加深,持续时间大约1.2秒。他的手指,在她持续的轻柔按摩下,似乎不再那么僵硬冰凉,指尖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馈力,持续时间约1.5秒。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脑电图。那些代表昏迷的慢波(δ波)确实在缓慢减少,而频率稍快的θ波和a波活动则出现了零星但持续的增多。虽然远未达到清醒标准,但这种趋势是明确的。
护士长轻轻推门进来,低声道:“林小雨还在外面,情绪似乎平静了些,但坚持不走。院方很为难。”
小满头也没回,声音平静却坚定:“告诉她,除非有法院和主治医生的共同书面许可,否则不可能。林默现在需要绝对安静。”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她再试图硬闯,直接报警处理。”
护士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小满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林默身上。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持续约1.5秒的回应力。这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种力量,正在这具沉寂的身体里缓慢积聚,试图冲破层层束缚。
她俯下身,用极低的声音,靠近他的耳畔,不是命令,而是近乎祈祷的低语:“我知道你在努力……慢慢来……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色像墨汁一样浸染着天空。囚室里的苏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医疗观察室里的林小雨在辗转反侧,病房里的小满在微弱的光线下守护着那一丝渐强的生命脉搏。三个被墙壁隔绝的空间里,一种无形的张力正在持续累积,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