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大的空间撕扯之力过后,萧无涯并未抵达预想中的安全秘境。那残碑开启的光门极不稳定,只是将他向后山更深、更诡异的浓雾中狠狠抛掷而出。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左肩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体内本就翻腾的气血更是乱作一团,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还未来得及缓过一口气,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的筑基期灵压便已再次穿透浓雾,死死锁定了他!
“小子,你跑不了!”血鹫老鬼的狞笑声和赵三爷的冷喝声由远及近,显然那短暂的空间传送并未摆脱他们,反而可能因为光门的异动,让他们更加坚定了擒杀他的决心。
浓雾,如同黏稠的死亡之茧,将萧无涯紧紧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炼气六层的灵力早已枯竭,丹田内那片微小的灵液湖泊几近干涸,只剩下薄薄一层黯淡的底子。之前的亡命奔逃加上空间传送的负担,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筑基?那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修为的低微。在两名练气七层巅峰修士的追杀下,炼气期的力量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身后的狞笑与冷喝越来越近,血鹫老鬼的血煞之气与赵三爷的冰寒剑意如同两把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定,死亡的阴影已然触及后背。
“小杂种,看你还能往哪逃!”
“萧无涯,这后山是绝地,束手就擒,给你个痛快!”
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不能停!停下便是万劫不复!清虚师父期盼的眼神,小石头临死前的模样,铃星消散的笑容,父母模糊的身影……这些画面支撑着他榨干最后一丝气力,在怪石嶙峋、枯枝遍地的山坡上踉跄前行。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怀中那枚一直微微发热的阳佩,温度骤然攀升,变得滚烫!与此同时,贴身收藏的那半块母亲留下的阴佩,竟也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冰凉悸动!
这悸动并非指向某个方位,而更像是一种……来自大地深处的呼唤!
绝境之中,这突如其来的感应成了唯一的稻草。萧无涯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向,朝着那感应最强烈的方向——一片被浓密枯藤遮掩、看似毫无异常的乱石堆冲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枯藤,眼前并非什么秘境入口,而是一座低矮、残破、几乎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的土地庙。
庙宇极小,仅容一人躬身进入,瓦砾遍地,神像倾颓,只剩下半截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土地”二字。荒凉,死寂,与这遍布煞气的后山格格不入。
然而,就是这座不起眼的小庙,却让阴阳双佩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尤其是阴佩,那冰凉的触感几乎要渗透进他的骨髓。
身后的破空声已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犹豫!萧无涯一头钻进了狭小、布满蛛网尘埃的庙宇内部。奇怪的是,外面的浓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无法侵入分毫。庙内空气虽然陈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刚躲入神像后方阴影的刹那,血鹫老鬼和赵三爷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乱石堆外。
“气息到这里消失了!”血鹫老鬼血眸扫视,强横的神识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然而在触及那座小庙时,却被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悄然化解、吸收,无法深入分毫。
赵三爷也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惊疑之色:“这地方……有古怪!像是某种极其古老、与地脉相连的残留愿力或神道禁制,虽微弱,却本质极高。”
“管他什么禁制!一座破土地庙而已,还能翻天不成?”血鹫老鬼不耐,挥手便是一道血煞之气,轰向小庙!
嗡!
血煞之气撞在残破的门楣上,那看似摇摇欲坠的庙宇,竟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淡黄色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将那道足以开碑裂石的攻击悄然抵消、吸收。
“咦?”两人同时露出讶色。这不起眼的小庙,竟真有些门道。
庙内,萧无涯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大气不敢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两位筑基修士那令人窒息的灵压,也能感受到这小庙散发出的、庇护着他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这力量……带着一种熟悉的,仿佛源自脚下这片大地深处的厚重与安宁,与他怀中阴佩的气息隐隐相合。
是了……土地庙。青牛村的土地。这片土地上曾经生活过的先民,世代祭祀积累的香火愿力,即便神像倾颓,庙宇破败,那份守护一方水土、安抚亡魂的执念,或许仍有一丝残留,与地脉结合,形成了这最后的庇护所。而他的阴佩,似乎正是与这份残留的、属于这片土地的“灵”产生了共鸣?
他不敢确定,但这确实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外面的血鹫和赵三爷又尝试了几次攻击,发现这土地庙的防御虽不强,却极为坚韧古怪,似乎能将攻击力量引导分散至地脉之中,难以强行破开。若想暴力摧毁,恐怕需要耗费不小代价和时间。
“怎么办?”赵三爷看向血鹫,眼神闪烁。
血鹫老鬼血眸中贪婪与杀意交织,阴沉道:“这小子已是瓮中之鳖,躲进去也只是苟延残喘!这破庙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我们就在外面守着!看他能躲到几时!顺便传讯回去,派人送来‘破煞钉’之类的法器,专破这类地脉禁制!”
“也好。”赵三爷点头,“正好我们也需要时间调息,刚才追这小子,消耗不小。守住此地,量他也插翅难飞!”
两人达成一致,竟真的在小庙外围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气机却死死锁定了庙宇,封锁了所有可能的出路。
庙内,萧无涯听着外面的决议,心沉到了谷底。守株待兔!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被困住了,伤势不轻,灵力枯竭,储物袋中的丹药也已见底。情况比之前亡命奔逃时更加绝望——他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靶子。
难道真要陨落于此?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父母的仇未报,幽冥教和赵家的债未偿,清虚师父和紫阳真人的期望还未实现……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目光落在手中那半块冰凉刺骨的阴佩上,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母亲……这块玉佩,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它为何能引动这土地庙的庇护?
他尝试将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灵力注入阴佩,阴佩毫无反应。又尝试沟通丹田内那沉寂的剑胚,剑胚也只是微不可查地一动,便再无动静。修为太低,无论是玉佩还是剑胚,他都无法真正驱动其力量。
炼气期……在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终究是太弱小了。
夜色渐深,浓雾依旧。小庙内外,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外面是耐心等待、恢复力量的筑基强敌,里面是穷途末路、伤势沉重的炼气少年。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侵蚀着萧无涯的意志。失血和灵力枯竭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异变发生了!
他怀中一直微微发热的阳佩,温度忽然变得异常温暖,但这温暖并非来自佩体本身,而是……来自他掌心紧贴的冰冷地面?
他猛地一个激灵,强打起最后的精神,将手掌更紧地贴向土地庙那布满灰尘的地面。
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灵气,竟透过土地庙特殊的地基,缓缓渗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
这灵气虽然细若游丝,却如同久旱沙漠中的一滴甘泉,瞬间让他精神一振!
是了!土地庙!大地之气!这庙宇的庇护,不仅在于阻隔外界攻击,更在于它能汇聚并传导微薄的地脉灵气!这或许是当年建造者留下的后手,为守庙人或避难者提供一线生机!
绝境之中,这一线生机便是全部!
萧无涯立刻挣扎着盘膝坐好,摒弃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忘却了庙外的强敌,运转起最基础的《养气诀》。功法运转虽因伤势和虚弱而晦涩迟缓,但那丝丝缕缕来自大地的精纯灵气,却坚定不移地汇入他的经脉,滋养着受损的根基,补充着近乎枯竭的丹田。
速度很慢,慢得令人心焦,但确确实实,他的伤势在缓慢稳定,灵力在一点点恢复。
速度缓慢,但希望已燃。
他看向庙外两道如山身影,眼中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大地般的沉静。
外面的猎人以为困住了猎物。
却不知,猎物正从绝境的土壤里,顽强汲取着生机。
然而,萧无涯并未察觉,他掌下传来的地脉灵气,正与怀中阴佩产生着更深层次的共鸣。这共鸣,垂直指向大地深处。
夜还长。土地庙之下,秘密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