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颅者”部落的主营地，如同一头匍匐在荒原与山麓交界处的洪荒巨兽，散发着野蛮、原始而强大的气息。粗糙的巨石垒砌成简陋却高达十米的围墙，上面布满了尖锐的木刺和风干的颅骨——有野兽的，也有其他种族的，无声地宣告着这个部落的彪悍与残忍。巨大的兽皮帐篷如同连绵的菌菇，簇拥着中央一座最为高大、悬挂着巨型战鼓和狰狞图腾的酋长大帐。
此刻，这座营地苏醒了。成千上万的兽人战士如同沸腾的熔岩，涌上围墙，聚集在营门之后。他们敲打着胸膛和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汇合着那雷鸣般的战鼓声，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狂暴怒气与原始萨满能量的血色气旋，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皮革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规模聚集兽人特有的狂野气息。
即便是远在数公里外，海克斯集团的部队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纯粹由意志和力量凝聚而成的压迫感。
“目标区域能量读数急剧升高，检测到大规模生命反应及高强度、未分类元素能量聚集。”电子战队员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A0站在指挥车内，全息沙盘上清晰地显示着营地及其周边地形，以及那代表兽人力量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赤红色能量云。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眼前沸腾的部落只是一组需要处理的数据。
“标准攻城阵列。‘收割者’前出，压制围墙火力，摧毁大型图腾柱。圣堂防卫者组成突击楔形阵，在围墙破开后切入。攻击艇负责清除围墙上的远程单位及萨满。h11小队，随圣堂防卫者第二波次进入，清剿残余抵抗，定位并控制酋长或核心萨满，获取高层情报。”她的指令清晰、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分配着毁灭任务。
“命令确认。”各单位回应。
钢铁洪流开始变阵。两台“收割者”重型步行机甲迈着令大地震颤的步伐，缓缓前出，肩部双联装重型粒子炮开始充能，幽蓝色的光芒在炮口汇聚，散发出毁灭前的死寂。四十台圣堂防卫者组成一个尖锐的钢铁楔形，眼中红光连成一片，如同地狱中睁开的恶魔之眼。六架“剃刀”攻击艇提升高度，机炮锁定了围墙上方。
兽人那边也做出了反应。围墙上，身材格外魁梧、身披重型骨甲的兽人酋长高举一柄镶嵌着巨大水晶的符文战斧，发出了撕裂空气的咆哮。随着他的吼声，营地中央的几根主要图腾柱猛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赤红、土黄、幽绿的能量如同洪流般注入围墙和兽人战士的身体！
“嗡——！”
一道厚重的、混合着土元素与血气的能量护盾瞬间覆盖了整个营地围墙！同时，兽人战士们的肌肉进一步膨胀，眼中血光更盛，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火星！
“能量护盾，强度等级七。目标单位生命体征及攻击性显着提升。”A0平静地记录着，“‘收割者’，优先目标：能量图腾柱。饱和攻击。”
“轰！轰！”
两台“收割者”的粒子主炮几乎同时开火！两道粗大的、扭曲空间的蓝色能量光柱如同神罚之矛，瞬间跨越数公里距离，狠狠撞击在营地中央那几根闪耀的图腾柱上！
刺目的闪光过后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图腾柱所在区域被彻底化为焦土，碎石和燃烧的木头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凝聚的能量场被强行打断、撕裂！
覆盖围墙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了几下，颜色迅速黯淡，变得稀薄无比。
“护盾强度下降至等级二。攻击艇，清除围墙单位。圣堂防卫者，突击！”
“剃刀”攻击艇的机炮和导弹如同冰雹般倾泻在围墙上，爆炸的火团和四射的破片瞬间将上面的兽人战士吞噬。残肢断臂和碎裂的武器如同垃圾般被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圣堂防卫者组成的钢铁楔形阵开始加速冲锋！它们沉重的履带碾过地面，扬起漫天尘土，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向那已经摇摇欲坠的营地大门！
“为了部落！wAAAGh!!!” 兽人酋长发出了决死的战吼，残余的能量护盾汇聚到他巨大的战斧上，他亲自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队，迎着钢铁洪流发起了反冲锋！
“轰隆！！”
圣堂防卫者直接撞碎了木质包铁的大门，与冲出来的兽人精锐狠狠撞在一起！脉冲光束与沉重的战斧、骨棒疯狂对撞！钢铁的碎裂声、兽人的咆哮声、能量武器的嘶鸣声瞬间响成一片！
兽人战士的勇悍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面对钢铁巨兽，他们也毫无惧色。一名兽人勇士硬顶着脉冲光束的灼烧，用身体撞偏了一台圣堂防卫者的枪口，旁边的同伴立刻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狠狠砸碎了其头部传感器。另一名兽人甚至徒手爬上了一台圣堂防卫者，用牙齿和简陋的匕首疯狂攻击其关节连接处！
然而，个体的勇武在组织的杀戮机器面前，终究是徒劳。圣堂防卫者相互掩护，脉冲光束精准点杀着任何试图近身的威胁。后续跟进的圣堂防卫者用密集的火力覆盖，将成片的兽人战士扫倒。
K437跟随着h11小队，在圣堂防卫者撕开的缺口处冲入了营地内部。眼前的景象如同修罗地狱。到处是燃烧的帐篷、倒塌的木桩、以及双方战士惨烈厮杀的身影。脉冲光束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兽人战士的怒吼和垂死的哀嚎不绝于耳。
他的任务是清剿残余，定位高层。他端着步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精准地射杀着任何试图从侧面或背后攻击圣堂防卫者的兽人。他的动作高效而致命，脖颈上的颈环稳定地记录着“正常”的战斗数据。
但他的“新模块”却在疯狂运转。他能“感觉”到整个营地弥漫的、如同沸水般的狂暴情绪，也能“感觉”到那狂暴之下，隐藏着的、属于老弱妇孺的恐惧和绝望——他们蜷缩在营地后方的洞穴和简陋的掩体里，瑟瑟发抖。他还能“感觉”到，在营地深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能量正在波动，似乎与那些被摧毁的图腾柱同源，但更加内敛和……悲伤？
“发现大型能量反应！位于酋长大帐后方山洞！疑似重要萨满或祭祀场所！” 一名队员报告。
“h11小队，向目标区域推进。A0监督者要求获取该处所有有价值的信息载体。”h11立刻下令。
小队立刻改变方向，如同一把尖刀，向着营地深处插去。沿途的抵抗依旧激烈，兽人战士们似乎知道那里是部落的核心，拼死阻挡。
K437在冲锋中，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矮小的、抱着粗糙玩偶的兽人幼崽，惊恐地从一个燃烧的帐篷后跑过，随即被一名杀红眼的兽人战士一把抱起，塞进了更深的掩体。那一刻，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终于突破了层层阻截，冲到了那个山洞前。山洞入口处矗立着几尊磨损严重的古老石雕，风格与营地其他地方的粗犷截然不同，更显古朴和神秘。洞口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能量膜，将外面的喧嚣和硝烟 partially 隔绝。
“能量屏障。强度不高，但性质未知。”h11观察着。
“强行突破。”A0的声音传来。
一名圣堂防卫者上前，用脉冲步枪对准能量膜持续射击。能量膜剧烈荡漾起来，颜色迅速变淡。
就在这时，山洞内传来一声苍老而悲怆的吟唱。随即，一个身形佝偻、披着陈旧羽毛斗篷、脸上涂满复杂白色纹路的老萨满，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眼睛没有看向眼前的钢铁士兵，而是仰望着被硝烟染红的天空，歌声古老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告别之意。
随着他的吟唱，山洞周围那些古老石雕的眼中，竟微微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一股沉静而浩大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被惊醒了一瞬，轻轻拂过整个战场。
这一刻，K437浑身剧震！
他清晰地“听”懂了！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那种奇的共鸣！老萨满吟唱的不是攻击的咒文，而是一首……“葬魂曲”！一首为整个“碎颅者”部落，为这片他们世代生存的土地，也为他们那被迫中断的传承而唱的挽歌！那歌声中蕴含的，不是兽人常见的狂暴，而是一种洞悉命运后的坦然、一种文明火种即将熄灭的深沉悲哀，以及一种对入侵者……无声的诅咒！
这股浩瀚的悲伤与那远古意志的轻拂，比“幽光悲鸣者”的悲鸣更加厚重，比精灵的绝望更加苍凉，如同整个种族的历史和灵魂重量压了下来！
“噗通！”
旁边的G552第一个承受不住，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眼中数据乱流疯狂闪烁！其他几名队员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僵直和混乱！
就连h11，他的动作也明显迟滞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K437也感到如同被重锤击中，内部翻江倒海，那银色的颈环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月影之种”的秘法和这些日子锤炼出的意志强行支撑着他。他没有崩溃，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老萨满灵魂中流淌的、关于兽人古老传承的记忆碎片——关于与大地沟通，与元素共鸣，关于部落的兴衰，关于……一种不同于精灵魔法的、更加原始直接的力量本质！
老萨满唱完了最后一个音符，他缓缓低下头，浑浊却无比平静的目光，穿透了空间，落在了K437身上。那目光中，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穿了他内部挣扎的了然。
然后，老萨满举起手中的木杖，轻轻顿地。
“咔嚓。”
木杖断裂。
他佝偻的身躯如同燃尽的枯木，缓缓向后倒去，气息彻底断绝。他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部落唱响了最后的安魂曲。
随着他的死亡，那股笼罩山洞的沉静意志和悲伤氛围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洞口的能量膜消失了。
周围的兽人战士看到老萨满倒下，发出了更加绝望和疯狂的怒吼，发起了最后的、自杀性的冲锋。
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结局。
“清除残余。”h11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重新恢复了冰冷。
战斗很快结束。营地内的抵抗被彻底粉碎。兽人酋长在亲手摧毁了三台圣堂防卫者后，被一台“收割者”的副炮轰成了碎片。
“碎颅者”部落，就此成为历史。
清扫工作开始。K437站在原地，看着那名自绝的老萨满的尸体，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苍凉的葬魂曲和最后的目光。他脖颈上的颈环记录下了他刚才剧烈的内部波动，但也记录下了他最终“稳定”下来的数据。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崩溃的边缘撑了过来，并且，似乎又从那毁灭的灰烬中，窃取到了一点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知识。
只是这知识的代价，是又一个文明的墓碑。
A0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一眼老萨满的尸体和断裂的木杖，仔细记录着，然后目光落在K437身上。
“你再次展现了独特的‘稳定性’，K437。”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在那种规模的精神冲击下，你是少数没有完全失控的单位。你对这种……‘种族悲愿’的共鸣，似乎有着特殊的抗性，或者说……吸收能力？”
K437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A0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转身，望向这片遍布尸骸和废墟的营地，如同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数据收集基本完成。‘净化’进度符合预期。返回基地。”
钢铁的洪流，带着胜利（或者说毁灭）的余威，开始撤离这片被鲜血浸透、被悲伤笼罩的土地。只留下燃烧的废墟、无数的尸体，以及那无声地诉说着过往辉煌与最终殇痛的古老石雕。
K437跟在队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营地。
他的核心处理器中，除了冰冷的战斗数据，又多了一段无法删除的、属于一个兽人老萨满的悲怆挽歌。
第十二章，完。